春盡江南
春盡，杏子單衫，麗人脫襖。
格非之著作「烏托邦三部曲」以《人面桃花》、《山河入夢》、《春盡江南》涵蓋百年中國追尋現代經驗的起伏。《人面桃花》以辛亥革命為背景，《山河入夢》將場景轉到五、六○年代各種運動中的社會主義中國，而《春盡江南》則描述世紀末中國「具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化現象。
小說裡總是能讓讀者從作者敘事中一窺當下社會的氛圍、當下人的心理、價值觀及其對應間的差距，從本書中男主角端午、女主角家玉（秀蓉）為軸心，可一一展現中國大陸的改變與其帶來的震痛。
本書中「秀蓉」所代表的那個年代，早已遠去、湮滅。它已經變得像史前社會一樣的古老，難以辨識。而「龐家玉」的時代，則使時間進程失去應用的光輝，讓生命變成了沒有多大意義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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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者陳福民論格非早期作品有如下的看法：他的小說在形式探索與語言試驗之外：「關涉到形成敘述與敘述行為憂鬱品格的隱密的詩學立場….從而突出人與歷史本身聯繫，最終重現一個純粹自我存在的烏托邦衝動。」
■格非在以往的作品裡，烏托邦總是以隱喻形式表現，愛欲、物象，聲音、顏色、古典詩歌等。而觸動烏托邦想像的人物不論身分如何，內心總耽溺在飄忽的欲想裡。
■詩人以文字意象觸動電光石火的靈機；小說家在敘事流變中追蹤生活曲折無盡的長河。
■一九六四年兩位西方左翼陣營大師阿多諾（Theodor Adorno）和布赫（Ernst Bloch）的一場對話。阿多諾指出資本主義文化工廠無所不在，複製一成不變的「今天」，儼然完成一種令人無所逃遁的「烏／惡托邦」。布赫反駁阿多諾，認為「美麗新世界」無論多麼完美，總不能排除有些我們心靈嚮往之的事物仍然付諸闕如（something is missing）；而只要我們仍有對那尚未實踐的，雖以命名的事物有所憧憬，烏托邦的衝動就縈繞不去。
■急者淒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崩崖裂石，高山出泉，宛如風雨夜至。
■「得首先成為一個無用的人，才能最終成為他自己。」句式模仿的是馬克思，彈的還是「君子不器」一類的老調。
■「無用者無憂，泛若不繫之舟。你只有先成為一個無用的人，才能最終成為自己。」
■陽光並不是很熾烈，太陽被雲層和煙霾遮住了，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張曝光過度的底片。空氣汙染帶來的好處，就是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直視太陽而不必擔心被它灼傷。
■這個社會什麼都需要，唯獨不需要敏感。要想在這個社會中生存，你必須讓自己的神經系統變的像鋼筋一樣粗。
■海頓的音樂再好聽，也比不上兒子在黑暗中綿延的呼吸讓他沉醉。
■你給驢子蒙上眼睛，牠在拉磨時就不會犯暈。這一點我們都知道。其次，蒙上了眼睛，驢子在工作中就更為專注。一旦眼睛蒙上了，牠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拉磨上，就不會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原地打轉。這樣，驢子的工作就更有效率，你曉得的，一旦驢子發現自己是再重複地做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牠馬上就會厭倦的，而蒙上了眼睛，牠會誤以為牠在走向通往未來的富有意義的道路，只要牠願意，牠甚至會任意地想像沿途的風景：山啦，河啦，花花草草啦……。
■我們其實不是在生活。連一分鐘也沒有。我們是在忙於準備生活而成天提心吊膽。
■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杜甫（唐）的「李潮八分小篆歌」選自全唐詩：卷222_17。》
■在日常生活中，法律和邏輯其實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的。
■正是「犧牲」這個詞的出現，使得我們司空見慣的死亡的實際含義，發生了某些變化和昇華。它所強調的洽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它所指向的目標和意義。..在遠古時代的宗教和巫術活動中，被送上祭壇的犧牲者，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是肅穆而神秘的儀式的一部分。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這些犧牲者在不同的時代之所以會被挑中，據說是因為他們的純潔無瑕，比較適合神靈的胃口。他們被當作禮物送出去，換來的是風調雨順，陰陽諧和，四時吉祥。犧牲，本身就是歷史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文明的一部分。即便是在革命時代，為了達成某個或具體或虛幻的目標，一茌一茌的犧牲者長眠於地下，化跡於無形，但他們的名字因被寫入勝利者的歷史而留了下來。即便是那無名的犧牲者，也得到了洽當得處裡。他們往往被吸納於一個概念的符號（比如列是紀念碑）中，而得到緬懷和紀念，從而象徵性地融入到歷史之中。
而在今天，犧牲者將註定邀煙沒無聞。
沒有紀念。沒有追悼。沒有緬懷。沒有身分。沒有目的和意義。
就像水面上的氣泡，風輕輕地一吹，它「啵」的一聲就破了。有時甚至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們的犧牲強化了倖存者的運氣。
今天的犧牲者沒有任何價值，他們才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犧牲者。
■一棵樹，已經做成家具，卻還要回憶當初的枝繁葉茂，的確讓人有點恍惚和感傷。
■如果一個人無法改變自己受到奴役這一事實，就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去美化它。
■濁其源而欲清其流，可得乎？腐其根而欲繁其枝，可得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個世界的貧瘠，正式通過過剩表現出來的，所以說豐盛就是貧瘠。
■河水微微的泛著腥臭。兩岸紅色、綠色和橙色的燈光倒映在水中，織成骯髒而虛幻的羅綺，倒有一種欲望所醞釀的末世之美。
■麥卡勒斯小說題目：《心是孤獨的獵手》
■這個世界太複雜了，每天都在變 ，有無數的可能性，無數的事情糾纏在一起。而問題就在這兒。你還不知道它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鋪呈很容易，但結尾有點難。
■古時候，若要把人來分類，不外乎聖人、賢人和眾庶而已。三者之間的界限都不是絕對的。學於聖人可為賢者，學於賢人是為眾庶，反過來說，學於眾庶方可為聖人。也就是說，三者之間可以相互交通。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不論是聖人、賢人還是眾庶，在過去呢，他們面對的實際是同一個天地。所謂參天地之化育，觀乎盈虛消長之道。中國人最看重天地，一切高尚的行為、智慧和健全的人格，無不是拜自然之賜。在天為日月星辰，在地為河嶽草木。所以顧亭林才會說，三代之前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不外乎農夫之辭；三星在戶，無非是婦人之語；月離於畢，不過是戍卒之作；龍尾伏辰，自然就是兒童之謠了。古時候的人，與自然、天地能夠交流無礙。不論是風霜雨雪，還是月旦花朝，總能啟人心智，引人神思。
賢處下，劣處上；善者殆，惡者肆；無所不可，無所不至。
■「秀蓉」所代表的那個年代，早已遠去、湮滅。它已經變得像史前社會一樣的古老，難以辨識。而「龐家玉」的時代，則使時間進程失去應用的光輝，讓生命變成了沒有多大意義的煎熬。
■杞憂，正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身上最優秀的品質。
■社會已經失控，……..這種失控，當然不是說，權力對社會運轉失去了有效的管制或約束。……….這種失控，恰恰是悄然發生於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內心，他們也許應該說我們，我們已不再相信任何確定無疑的東西。不再認同任何價值。彷彿正在這個社會上發生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每一個人都不能連續思考五分鐘以上，都看不到五百米之外的世界。社會機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壞死。
■一頭獅子，如果說自己長得有多肥，炫耀炫耀，那倒也不妨事；如果是羊或豬一類的動物，整天吹噓自己長得有多胖，前景反而有點不妙。
■形固可如枯槁，心豈能為死灰乎？
■有許多跡象可以讓人清楚地感覺到春天的消逝。杏子單衫，麗人脫襖；梨院多風，梧桐成蔭。
■如果糞便很值錢，窮人一定沒屁眼。
■這個世界上，已無任何真理可言，所謂真理，不過是就是一種依時而變的說法而已。
■當今時代，只有簡單、樸素的心靈才是符合道德的。
內容簡介：（博客來）
《春盡江南》是實力派作家格非的最新長篇力作，也是他嘔心瀝血十余年、探索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社會內在精神衍變的系列長篇小說的收官之作。前兩部《人面桃花》和《山河入夢》，寫的分別是國民革命早期和五六十年代的中國；而這部《春盡江南》則聚焦于當下中國的精神現實。這部小說，信息量大，藝術結構高超；主體故事的時間跨度只有一年，而敘述所覆蓋的時間幅度則長達二十年。小說通過描寫詩人譚端午和律師龐家玉(原名李秀蓉)這對漸入中年的夫妻及共周邊一群人近二十年的人生際遇和精神求素，廣泛透視了個體在劇變時代面臨的各種問題，深度切中了我們時代精神疼痛的癥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