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鳶尾

〈九月薄暮〉..你們來來去去,終於 我忘了你們的名字..

 

 


閱讀書籍時,大致都會先看看導讀、推薦序、自序,也會看看作者的經歷與背景,而看本書時作者更是要先了解一下:露伊絲‧葛綠珂(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而她的創作翻成中文書也僅此一本。


1943年生於美國紐約市,匈牙利猶太後裔。她自幼即喜愛讀詩,十三歲開始寫詩投稿;高中畢業進入莎拉勞倫斯學院及哥倫比亞大學,但因嚴重精神性厭食症輟學就醫,沒有完成學業。其後多年,她持續接受心理分析治療,聽從醫師建議把所思所感化成文字,並回哥倫比亞大學繼續學業。
1968年,出版第一本詩集《第一個孩子》。1985年《艾奇里斯勝利》獲國家書評人獎,1992年《野鳶尾》獲普立茲文學獎,1999年《新生》得《紐約客雜誌》詩獎,隔年並獲頒耶魯大學博令根終身成就獎,2014年更以《貞潔之夜》獲國家書獎;累積著作詩集十五本,詩論一部,並曾先後任教於波士頓及愛荷華等多所大學。2003年榮膺美國國家桂冠詩人,2004應聘耶魯大學駐校作家,教授創作至今。
2020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瑞典學院給予她的授獎辭是:「因為她毋庸置疑的詩意之聲,以樸素之美讓個體性的生存具有普遍意義。」

 

 

如何賞析詩?外語詩作?這個難題也困住過我,是誰之意不易!
就以近來閱讀的書中隻字片語及自己的淺薄認知,胡意拆解。

 

在馬奎斯的《愛在瘟疫蔓延時》中——
沒有比詩人還要具備價值的判斷力,具備石匠的固執,具備經理的精明和危險。

 

 

在馬奎斯的《關於愛與其他的惡魔》中——
文字越透明,會越像詩。

 

 

在閱讀《辛波絲卡‧最後》詩作後,我思我想——
詩與小說有何不同?以篇幅來說一篇短篇小說都能抵上數篇詩作;小說中總有虛構與紀實的含分,這含分中有了情節,在情節中隨這作者的敘事有了因果的演繹;詩設了主題有的是作者的觀點與洞見且具備音樂性,文字與文字間、句與句間有較多的留白,這個留白給了閱讀者各異的解讀(詩人發掘問題,並不提供答案),其解讀來自於閱讀者的感性與理性,閱讀詩,作者創作一半,閱者填滿留白一半。
詩與小說應都屬文學類型,敘述與描寫並重,對大量的材料(思維)進行巧妙地概括和提煉,運用形象的語言、精巧的結構,採用表現與再現的創作手法,反映社會上的人物、事件,繼而及其審思與情感。
小說家是多了些感性,詩人應是多了些感悟。

 

 

在王德威的《史詩時代的抒情聲音》中,閱讀後也為自己留下了審詩之美:
你我都應沒忘卻杜甫的《春望》:(描寫安祿山之亂)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就此史流過了杜,杜也抒過了史,史呢?因詩留了情。後人呢?未在當時,只有憶史——擬情,惟二之間藉詩招魂!
藝術都有情,這個情被抒時,載於藝術,就有了流傳——流傳愈久、影響愈大,藝術當是藝術——那個抒,當是當時的社會內容或及其有感而發、觸景生情、睹物思人..——是作者所思所想,固然存焉。

 

 

野鳶尾;iris,除了是意涵「希望,信仰,勇氣與智慧」的花,它同時也是眼睛瞳孔外圍的虹膜.....


在《野鳶尾》中共五十四首詩。她似困於一座花園裡,心情也被困住,那能看到的物、景,那能聽到聲音,那能油然而來思緒,..給了她借題對生命盛極而衰、盼時間停頓、美好回憶清晰如昔、預見情愛必然幻滅、對上蒼埋怨,而上蒼呢?祂責備、祂也提示,....就這樣耙了情,梳了意!


就看看這詩集、聽那抒情聲音.....我亦從中擷取自己的梳理。

 

■野鳶尾
...
活著
很恐怖,當意識
埋入黑暗地底
....
畏懼:擔心化為幽靈
無法說話,草草結束,僵硬的
泥土稍微凹陷;以及亂竄在灌木叢
我誤以為是飛鳥的....
■晨禱
.....
該遊蕩在花園像飄落的葉,是整體的
局部,而非全部
■晨禱
.....
美得無可選擇——問題是我們
不懂要學甚麼教訓。被孤獨留置著
我們相互耗損。....
■延齡草
....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憂傷
直到憂傷一詞出現,直到我感覺
身體傾洩出 雨
■野芝麻
當你的心是冷的你就會
這麼活,就像我,
.......
生物不全需要等量的
光照。有些人
自己製造光:一片銀樹葉
像一條小路不為人用
.....
你,以及那些以為你
為真理而活,進而愛上
那一切的冷的
■雪花蓮
.....你得知道絕望是甚麼
嚴冬對你才有意義
.....
感覺身體
又有了反應,時隔久遠
竟還能記得如何
......
■清澈的早晨
....
地表的細節,透過你們偏愛的
媒介表達:比如

 

藍色鐵線蓮
卷鬚,薄暮的

 

光——
你們永遠無法接受
.....

 

■春雪
你注意看夜空
我有兩個自我],兩種能量

 

我與你同在,在窗邊
觀察你的反應....。
....
■冬末
靜止的世界之上,一隻鳥
叫喚著,叫醒黑樹枝的孤寂

 

你們渴望生命,我給你們生命
我的憂傷幾時阻礙了
你們的樂趣?
......
■晨禱
原諒我如果我說我愛祢:強者
聽到的永遠是謊言,因為弱者永遠
受恐懼驅使。我不能愛
我不瞭解的,而祢幾乎甚麼都
不透露.....
■晨禱
....
錯了,我錯了,我要求祢
有人性——我並不比別人
要的更多。....
■棉棗兒
.....
你們的傻日子:去
被送去的地方,就像世間萬物
隨風栽種
....
■退隱的風
....
不管你們多麼渴望
你們不會在花園繁茂的植物間
找到自己;不像
植物,你們的生命部循環
.....
■花園
....
他們看不到自己
在一片爛泥地,初步動工
看不透全貌
.....
■山楂
.......
....人類總是四處留下
感情的痕跡,花
四處散落泥徑,滿地
粉白金黃,有些
被晚風稍微
掀動;......
■愛在月光下
.....
外面,是夏夜,整個世界
都耗在月亮上:.....
....
玫瑰,孔雀菊,黑暗中金色的
議會大廈圓頂
轉化成月光合金,......
■四月
....
在你們之間,在所有你們的同類
之間,我散播了憂傷以便
能認出你們,就像深藍
烙印在棉棗兒,白
之於野菫
■野菫
因為在我們的世界
有些東西永遠隱藏著
微小且白
純潔,....
受苦受難的主人,你
並不比我們
更迷惘,.....
■巫草
.....
如果你那麼恨我
就別費神替我
取名字......
...需要
另一種方式
找一隻替罪羔羊——
....
比你先,先於你
耕作這花園之始
而我會留在這,...
.......
我會統領這野地
■雅各之梯‧花蔥
受困於土壤裡
難道你不會同樣想要
上天堂?
.....
■晨禱
......
..而夏天很快就結束了
樹葉已經變色,生病的樹永遠最先
落葉,瀕死的葉子燦燦的
.....
■晨禱
.....
祢不會這樣隔離
害病的玫瑰,祢讓它
對著其他玫瑰舞動它氾濫的
善交際的葉子,讓小蚜蟲活躍
在玫瑰和玫瑰間.....
■歌
....
如果這不是一首詩而是
實際的花園
玫瑰就不必
和其他東西類比,...
....
在與土壤等高處
它顫動著
半是暗紅,半是鮮紅
■野花
....
.....輕忽人
是一回事,但為甚麼
藐視這寬闊的原野
越過禺毛茛純淨的花冠
你凝視甚麼?
....
■紅罌粟
....
......你們
是否曾經和我一樣
是否曾經允許遠遠無法
花開二度的自己
開放那麼一次?...
.....
■苜蓿
.....
到底憑甚麼邏輯
你要蒐藏這
來自你企圖消滅之物的
單獨一根
鬚莖?
.....
■晨禱
.....
祢以為疏遠我們
拿我們當試驗:作為可拋式
一次性的不堪動物
......
祢最意外的感受是這
大地的燦爛或是祢自身的喜悅?
對我,向來
喜悅是一種意外
■天與地
.....
極端的兩邊還單純
中間地帶卻混亂。...
....
■門口
.....
花開的那一刻,掌握自如的時期

 

在天賦顯現之前
在擁有之前
■仲夏
....
盛夏沉寂的空氣
糾纏著一千種聲音

 

每個聲音都高喊著
一些需要,一些必要
.....
■晚禱
.....
人們在西西里能見到祢的臉,但在這
我們幾乎連祢的衣襬都看不到。..
....
如果另一個世界有正義,那些像我
一樣被大自然逼迫著
節省度日的人,就該得到所有
抗饑荒農作物的
.....
■晚禱
.....
因此不受惡兆干擾的祢,也許不了解
我們承受多少驚嚇:葉子長出斑點
紅楓葉片片飄落甚至在八月
.....
■晚禱
.....
難道是祢賜給我的恩典
好讓我意識到我需要祢?似乎為了
信奉祢,我必須需要祢
......
■雛菊
說吧,你在想甚麼就直說:花園
不是真實世界。機械的
世界才是真實。
....
■夏末
....
拿走大地的一部分
拿走一些紀念,就像你曾經
從工作獲得酬勞
......
牧羊人得到麥子
......
■晚禱
.....
....有時我會從
上層花園旁的陽台望去,直到黃昏點燃
第一叢百合...
....
■晚禱
....
....或者
祢像詩人,絕望能激發祢而憂傷
能觸動祢讓祢展露天性?
.....
■晚禱
......
...為了安撫祢
我們否定記憶,模仿祢,熟背祢的
懲罰條例;我記得其中一些
但不記得全部:欺騙
始於遺忘。....
....
■初闇
.....
你們痛苦不是因為祢們相互觸碰
而是因為你們有了生命
因為你們要求
獨立於我的生命
■收成
.....
小傢伙們,你們真遲鈍啊
這片土地它是恩賜同時也是折磨
.......
■白玫瑰
這是人間?如果是
我就不屬於這兒
.......
一整夜莢蒾瘦長的枝椏
對著發亮的窗窸窣搖曳。請為我
解釋一下我的生命吧,夜深了
.......
■朝顏
......
我痛苦的源頭啊,你
為什麼要從我身上扯出
這些貌似藍天的花,..
...
■派斯克島
.....
一切還沒褪入空無,褪入現實
敞開的窗飄進海風,碘的味道
....
■退隱的光
......
我也發現你們沒法
真正熱情大膽地思考
你們還沒有自己的生命
還沒有自己的悲劇
所以我給你們生命,給你們悲劇
因為,顯然,只有工具並不夠
....
■晚禱
我知道祢的計謀,知道祢有意
教導我愛這世界,...
.....
■晚禱:復臨
......
我試著重新贏得祢
這是我
寫作的原因
......
我看著花朵散落
不再粉紅
老了,老了,發黃的白——
花瓣仿佛漂浮
在鮮亮草地
輕輕顫動
.....
■晚禱
.....
到了白天,寬闊的楓樹蔭下
草地漸漸枯黃
現在四周只有沉默對我說話
....
祢是怎樣輕視我們
以為只有失去
能讓我們感受祢的力量
.....
■晚禱
......
祢是不是以為
我浪費太多時間
瞻前顧後
像個老太婆,在夏天
還不肯脫毛衣
祢是不是說我也能
枝繁葉茂就算
沒希望
持續長久?....
....
■日落
.....
你對自己的言語沒有信心
所以你把權威
託付給你完全無法
正確解讀的符碼
.....
■安眠曲
......
別再想這些事了。聽聽
我的呼吸,你自己的呼吸
像螢火蟲,每一微弱呼吸
是一抹微光,世界就呈現其中
.....
■銀色百合
....
你看見了嗎?花園上方——滿月升起
下一個滿月我就看不到了
......
■九月薄暮
......
你們來來去去,終於
我忘了你們的名字
.....
我把你們聚在一起
可以把你們擦掉
當你們是要丟棄的草稿
一見習作
因為我已經了結了你們——
最深沉哀傷的幻象
■金色百合
.....
自己再也無法開口,不能
倖免於大地,也不會
被再度召喚,還不成其花朵
只是一根脊柱,粗糙的土
絆住我的肋骨,....
....
■白百合
....
..一切,一切
都可能消失,穿越芬芳的
空氣,纖細的莖一根根
無謂地抽高,稍遠
罌粟花翻騰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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