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的年代
當世界真正處於地獄邊緣之際，決策者卻完全不相信地衝向地獄。
過去歷史的各個旋律傳送至今，到底能給(要給)現代的人們什麼?是在這些已過往的旋律中，找出那已逝去且無助人類的低鳴淺唱，而懷憂嘆息呢?還是諄諄告誡?是承先啟後?是繼往開來呢?——現今的你我仍不難看出，人類仍是自大!仍是在無知的歷史中，添加一筆無知!(最少在台灣、在現今世界的局勢裡是如此)——過去的人類用生命的掙扎寫下的那死(史)的章節，那章節是高低起伏的經歷!現今的人只能從文字裡看到歷史，無感的痛楚下有的是空洞的悲憫!卻不知那是人類用無數的生命留下的的回憶，然而亂夢又起!回憶中的一切，又輪迴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再現)，譜出人類的當代，這當代仍永無停歇的勞碌!期待這勞碌能是未來人類的回憶，是未來對現今人類的禮讚!
聆聽霍布斯邦「歷史三部曲」(革命、資本、帝國的年代)，又有另一個組合「歷史五部曲」(加上極端的年代二冊)，總是有著想快快閱讀完的念頭，看看曲終人散時，在現今的國度裡還有多少殘存!還有多少遺留!——「過去也是另一個國度」，這個國度有些陌生又不盡然!
如果將霍布斯邦的「歷史三(五)部曲」拆解，你也可從中擷取你所聚焦的主題如戰爭、文化、藝術、科學、土地、思想、社會內容、女性議題、勞工運動、世俗界、意識形態…..等等，並透過各章節、各時代來追蹤你想要的「主題」。將是一個重要文獻參考!然就像霍布斯邦曾說過的那樣——「有一定的理論素養、受過教育、有一定學識的公民是本書的理想讀者」，我又花了一個月時間才讀完本書「歷史三部曲中的資本的年代」!讓自己在這段閱讀時間裡，充當一下理想的讀者!
在「資本的年代」一書裡，沒有重點、沒有脈絡、沒有特徵...。因為都是重點、都是脈絡、都是特徵。要如何述說好呢?看一下一些摘錄，或許會提起你的重視與興趣!
◎斯邁爾斯將這個問題說得一針見血:
從書本上學來的知識固然寶貴，但其性質是學問；而從實際生活中累積起來的經驗，其性質是智慧；一小塊智慧的價值比一大堆學問大得多。
◎當時確有幾種藝術形式是資產階級用來消遣的，資產階級與這幾種藝術形式的關係非常直率，很易溝通。其中主要的是「輕音樂」。輕音樂在本書所述時期恐怕是一枝獨秀，正值其黃金歲月。「輕音樂」( operetta)一字首次出現於一八五六年，從一八六五至七五的十年期間，是奧芬巴哈(Jacques Offenbach,1819-80)和小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 Jr.,1825-99，奧地利作曲家)音樂生涯達到巔峰的時刻——〈藍色多瑙河〉創於一八六七年，《蝙蝠》(Die Fledermaus)創於一八七四年。此外的代表作還有蘇佩(Supp′e,1820-95)的 〈輕騎兵〉以及吉伯特(Gilbert,18836-1911)和蘇利文( Sullivan,1842-1900)早期的成功作品。直到高尚藝術直接打擊輕音樂之前，輕歌劇與希望直接欣賞輕歌劇的聽眾仍能維持親密關係(《弄臣》〔Rigoletto〕《遊唱詩人》〔Il Trovatore〕和《茶花女》〔La Trovatore〕等都是一八四八年後不久的作品)。
◎建築沒有表達任何「真理」，只表達締造它的那個社會的信心和自滿。.......建築是社會象徵的語言。因此建築真正的奇妙有趣之處技術和工藝的精巧之處，都故意被隱藏起來。技術和工藝難得有幾次向公眾一展其廬山真面目的機會，亦即它們所要象徵的事物本身就是技術進步的時候:一八五一年的水晶宮、一八七三年的維也納圓頂宮，以及後來的艾菲爾鐵塔(一八八九)等。除此之外，甚至連實用建築最引以為傲的機能主義，也日漸被掩飾起來，如同諸多火車站設計那般——風行一時的折衷主義建築如倫敦橋車站( London Bridge)，巴洛克—哥德式建築如倫敦聖潘克拉斯車站(St. Pancras,1868)，文藝復興建築如維也納的南站(Sudbahnhof,1869-73)(不過有幾個重要的火車站抵制了這個時代的華麗品味)。...........第二帝國時期的巴黎公寓已開始在裝修時把這項突出先進發明隱藏在裡面:此即電梯或稱作電動升降梯。
◎「這件作品表現了什麼?」這問題在評判十九世紀中期的所有藝術作品時，不但問得合理，而且非常重要。一般回答總是:表現「現實」和表現「生活」。那時和後來的觀察家在談論這個時期的文學和視覺藝術時，嘴邊通常掛著一個詞:「現實主義」(realism)。這個詞堪稱含糊之最。它的意思是指企圖對事實、思想、感情、衝動等現象加以描述或再現，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個準確的表現方式。
◎早在一八五○年，一位保守的評論家就說攝影肯定會嚴重危及「藝術的所有分支，諸如凹版印刷、石版印刷、以日常生活為題材的寫實畫、肖像畫等」的存在。
想要了解過去如何變成現在，有些困難的是，主要的阻礙是，過去不似現在。
很用力的看本書!看完後，再看一次，還是輸入一些註記，讓自己多開一些感官系統，使記憶裡多加一些在可用的連結上!自然生成!看看自己是否能增長些智慧!
■序言 艾瑞克‧霍布斯邦
■著書人總希望自己的作品受到廣泛的注意，熱情頌揚也好，憤怒指責也罷，能引起熱烈討論就不錯。
■導言
■一八六○年代，世界經濟和政治詞彙裡多了一個新詞:「資本主義」(capitalism).......資本主義的全球勝利，是一八四八年後數十年歷史的主旋律。這是信仰經濟發展依靠私營企業競爭、依靠從最便宜的市場上採購一切(包括勞動力)，並以最高價格出售一切的社會的勝利。建立在這個原則基礎之上的經濟，自然是依靠資產階級來主宰沉浮，資產階級的活力、價值和智力，都已提高到與其地位相當的程度，並牢牢保持其優勢。依此基礎的經濟，據信不僅能創造豐富且分配適當的物質財富，且能創造日新月異的人類機遇，擺脫迷信偏見，講究理性，促使科學和藝術發展。
■一八四八年前設想的那種普遍的社會革命，不復出現於世界上「先進」國家。這種社會革命運動的重心轉移到(先進國家的)邊緣地區和落後世界，進而演變成二十世紀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政權，......
■所以本書敘述的歷史是一邊倒的歷史。主要是世界資本主義工業經濟大發展的歷史，是這個經濟所代表的社會秩序大踏步前進的歷史，是認可這些進步並使它們合法化的思想理論大發展的歷史:理性、科學、進步和自由主義。
■在本書闡述時期結束之際，在先進國家爆發了唯一的革命事件，一場幾乎是侷限一地、曇花一現的巴黎公社(Paris Commune)起義，流血之多竟超過一八四八年的任何一次運動，於是各國大為恐慌，緊急進行外交磋商。至此，歐洲先進國家的統治者開始認識到(儘管多少有點不情願)「民主」(即在廣泛普選基礎上建立代議制政體)不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在政治上是無害的，雖然或許有點討厭。對於這點，美國統治者已有所認知。
■這段歷史也是一場進步的戲劇(進步是這個時代的關鍵字)...........
「進步的戲劇」是個隱喻的說法，但是對下列兩種人來說這也是毫不誇張的現實。一種是資本主義世界裡的千百萬窮人，他們穿過邊境，遠涉重洋，前往一個陌生地方，對他們來說這意味著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另一種則是資本主義世界以外的各國人民，他們已被資本主義世界打垮，已被資本主義世紀控制，對他們來說，這意味著需要在下列兩種命運之間進行選擇:一是抱殘守缺，為維護他們的傳統和習俗而進行注定失敗的抵抗；一是奪取西方的武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了解並掌握西方的「進步」。
■不同於一八四八年革命(這是本書的時代起點)，這個時代的結束沒有一個適合的、全球性的具體日子可作標誌。如果定要找個具體時間，就推一八七三年吧。這一年之於維多利亞時期，就好比華爾街股市暴跌的一九二九之於二十世紀一般，因為那年開始了當時 一位觀察家稱之為「工業、商業和貿易都出現了最奇怪的、在許多方面堪稱空前的混亂和蕭條」，當時的觀察家稱此為「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大蕭條的時間一般認為是一八七三至一八九六年。
第一篇 前奏
第一章 民族的春天
■一八四八年初，傑出的法國政治思想家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eville)在眾議院(Chamber of Deputies)中起而陳言，發表了大多數歐洲人共持的看法:「我們正睡在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上........你們沒見到大地正在抖動嗎?一場革命的風暴已經颳起，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它的到來。」大約在此同時，兩個日耳曼的流亡者，三十歲的馬克思和二十八歲的恩格斯，正在宣布無產階級革命的原則——這正是托克維爾提醒他的同僚們去阻止的事。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幾個星期以前，接受德國共產主義聯盟(German Communist League)的委託起草了一份文件，並於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前後，用德文在倫敦匿名出版，書名為《共產黨宣言》(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幾個星期之內，實際上對於《共產黨宣言》來說只是幾個小時之內，預言的希望和擔心似乎即將實現。法國的王朝被起義者推翻，共和國隨之宣布成立，歐洲革命已經開始。
■在世界近代史上發生過許多大革命，並且確實有許多比一八四八年革命更為成功。然而，卻沒有一個比這場革命傳播地更快、更廣泛。這場革命像野火春風一般越過邊界、國界甚至海洋。在法蘭西這個歐洲革命的天然中心和引爆點中，..................一八四八年革命是第一次潛在意義上的全球革命，其直接影響可以在伯南布哥(Pernambuco，巴西)一八四八年起義和幾年以後的哥倫比亞起義中看到。.......一八四八年革命是唯一一場既影響「先進」地區也影響落後地區的革命。.........
…....如果不是發生了這場革命，如果不是害怕再次發生這樣的革命，其後二十五年的歐洲歷史或許會截然不同。一八四八年根本不是「歐洲人錯過轉折的轉折點」。歐洲人錯過的是沒有以革命的方式轉折。
■......每一位歷史學家都可一眼識出其特徵：鬍鬚，飄揚的領巾和軍用寬邊帽，三色旗，隨處可見的街壘，以及剛開始時的自由感，無限的希望和過於樂觀導致的不安感。這就是「民族的春天」——而且確實像春天一樣，不會久駐長在。.....
…...在革命最初的幾個月裡，革命區域內所有政府都被摧毀或癱瘓。這些政府實際上毫無抵抗地垮台退避。然而，才經過相當短的時間，幾乎在所有地方，革命就失去了其爆發力，........在法國保守勢力復活的最初標誌是四月選舉，在這次普選中，雖然只選了少數保皇主義者，但卻把大批的保守主義者送進了巴黎，這些保守主義者得以當選是靠了農民的選票，農民選民這樣做是由於缺乏政治經驗，而不是反動。......
一八四九年八月，在匈牙利人和威尼斯人投降後，革命也就結束了。除法國一地之外，所有統治者都恢復了政權——有些甚至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如哈布斯堡帝國——革命者四處逃亡。.........一八四八年革命在歐洲近代史上，看起來像場兼有最遠大的希望、最遼闊的地域，最快獲得勝利卻也旋即徹底失敗的革命。
■在一八四八年的所有革命當中，都存在一些導致它們失敗的相同原因。它們是——在事實上或是當時的預期中——窮苦勞動者的社會革命。.......
…....是他們的飢餓促使他們走上街頭示威遊行，並使之轉變成革命運動。
■日耳曼的中產階級，包括萊茵地區自信正在蓬勃成長的企業者們，不可能強烈擔憂任何立即可能出現的無產階級共產主義或無產階級政權，因為除了科隆(Cologn) 和柏林之外，無產階級共產主義運動幾乎不存在。在科隆，馬克思設立了他的總部；在柏林，共產主義者波恩(Stefan Born)組織了一次相當重要的工人階級運動。
■只有在激進主義者足夠強大且與群眾運動足夠密接，能夠進而拉著溫和主義者前進或甩開他們自行起事的地方，革命才會蓬勃發展。這種形勢最可能發生在以民族解放為關鍵問題的地方，因為要達到民族解放的目標，需要不斷地動員廣大群眾參與。
■....八月十三日，殘餘的匈牙利軍隊宣告投降——不是向奧地利投降，而是向俄國指揮官投降。在一八四八年的所有革命中，唯獨匈牙利的革命失敗既不是也不像是由內部的軟弱和紛爭，而是被外來的優勢軍事力量所征服。....
■在捲入革命的主要社會團體中，就像我們見到的那樣，當私有財產受到威脅時，資產階級寧願保持社會秩序，而不願意冒險去實現自己的全部計畫。面對「紅色」革命，溫和的自由主義者遂靠向保守主義。
■反動的一八五○年代就經濟方面而言，是一個有系統的自由主義化時期，在一八四八至四九年期間，西歐的溫和自由主義者有了兩個重要發現；其一，革命是危險的；其二，他們的一些基本要求(尤其是在經濟方面)可以不用革命手段而得到滿足。自此資產階級不再是革命的力量。
■激進的下層中產階級，沒有得到滿足的技術工匠、小店主等等，甚至農民，他們的代言人和領導者是知識分子，特別是青年知識份子和邊緣知識分子，這是一個龐大的團體。他們構成一支重要的革命力量，很少有別的政治選擇。他們一般是站在民主的左派那邊。
■在一八四八年以前沒有能力為受過教育的人提供足夠的職位，在當時，這些人的數量之大前所未有，而他們低微報酬與他們的雄心壯志相去甚遠。一八四八年激進學生在一八五○至六○年代的境遇如何呢?......而此時已有許多職位可以安置他們，尤其是在舊貴族已退出政治舞台，商業資產階級轉向金錢追逐之後，遂出現越來越廣闊的職業領域，提供給那些具有文化資歷的人。 …....一八六八年法國培養出的中學畢業生並不比一八三○年代多，但他們之中卻有更多人可以人可以進入銀行界、商業圈，以及廣受歡迎的新聞界，並在一八七○年後，當上了職業政治家。
■至於勞動貧民，他們缺少組織，欠於成熟，缺乏領導，更重要的是少了歷史機遇，所以並未在政治上提出自己的目標。
■當然，我們不應該低估像一八四八年「無產者」那樣年輕不成熟的社會力量的潛在能力，因為他們幾乎還沒有作為一個階級的自我意識。
■年輕幼稚的工人階級剛剛從勞動貧民、獨立作坊和小商店主人之中獨立出來，正因如此，他們只把目光完全集中在經濟要求上，這幾乎是最無知和最不可靠的做法。沒有政治要求，就不會有革命，即使是最單純的社會革命。
■一八四八年革命，是社會主義者或者更洽當地說是共產主義者——因為在一八四八年以前，社會主義大多是為了建立合作式烏托邦社會的政治運動——從一開始就出現在前台上的第一次革命。........社會主義對它的信仰者來說指的是什麼呢?其涵義不外乎是由具有自我意識的工人階級為了自身的渴望所建立的一種有別於資本主義的社會，這個社會是推翻資本主義社會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一八四八年革命並不是沒有結果的短暫歷史插曲。..........它仍然是意義深遠的。它標誌著傳統政治的結束，標誌著王朝時代的結束，標誌著家長式信仰的結束，至少在西歐是如此。
■路易拿破崙的當選證明了，甚至是普選方式的民主這種與革命認同的制度也可以和社會秩序相一致。甚至普遍不滿的群眾也不一定必然選出注定將「顛覆社會」的統治者。..........他將是第一個現代化的國家領袖 ——不運用軍事暴力，而是採用蠱惑宣傳和公共關係的手法。這種法可以讓他從最頂端輕而易舉地操縱整個國家，而無須從其他地方入手。他的經驗說明，「社會秩序」不但可以打扮成贏得「左派」支持的力量，而且在公民已被動員參與政治的國家或時代，這樣做是必須的。一八四八年革命已經明確地顯示，中產階級、自由主義者、政治民主派、民族主義者，甚至工人階級，從此將永遠活躍在政治舞台之上。
第二篇 發展
第二章 大繁榮
■在一八四九年，很少有觀察家會預料到，一八四八年竟會是西方的最後一場革命。在未來的七十年間，大多數先進國家中的自由主義、民族激進主義和民族主義，儘管不包括「社會共和主義」，他們的政治要求逐步得以實現，沒有遭遇到重大的內部動盪；而且，歐陸先進地區的社會結構已證明它們能夠抵擋二十世紀大災難的打擊，至少直到目前為止(一九七七)是如此，其主要原因在於一八四八至一八七○年代初期，該地區經歷了一段不尋常的經濟轉變和膨脹。這就是本章的研究課題。在這個時期，世界變成了資本主義的世界，一小部分有影響力的「先進」國家，發展成工業經濟。
…....一八四八年革命是被一場最後的、也許是最大的舊式經濟危機所引發。這種舊式危機係發生在賴以收成和季節的靠天吃飯的社會。
■信用動員銀行是一種金融公司，也是這一時期資本主義擴張的象徵。
■這場繁榮的政治後果是意義深遠。它為被革命動搖的政府提供了非常寶貴的喘息時間，同時也摧毀了革命者的希望。
■如果歐洲還是生活在巴洛克(baroque)時代，那麼它將已壯觀的假面舞會、聖歌遊行和歌劇表演，在其統治者面前象徵性地炫耀其經濟成就和工業發展。事實上，成功的資本主義世界，有其自己的相應表達方式。資本主義在全球獲得勝利的時代，是以宏偉全新的自我慶祝儀式揭開序幕，亦即「萬國博覽會」( Great International Exhibitions)，每一次的展覽都是在一個宏偉的紀念宮中舉行，隆重地展示其財富增加和技術進步——倫敦的水晶宮(Crystal Palace, 1851)，維也納的圓頂宮(Rotunda，「比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還要大」)，....... 值得自豪的是一八七六年在美國舉行的「費城百年紀念會」。這次盛會由美國總統剪綵開幕，巴西皇帝和皇后也參與盛會——頭戴王冠知人現在也習慣在工業產品面前俯首讚譽。
■世界貿易在一八○○至一八四○年間增加不到兩倍。在 一八五○至一八七○年間，卻增加了百分之二百六十。所有可以買賣的東西都投入了市場，包括那些遭到收受國公開抵抗的物品，如鴉片。
■一八四八年後在加利福尼亞、澳大利亞和其他地方的黃金大發現。黃金這個成倍增多的世界經濟支付物，解決了許多商人認為是扯後腿的迫切難題，降低了利率，並推動了信貸業的發展。
■私有企業的自由化。眾所公認，這是一種推動工業進步的動力。在所有刺激經濟成長的祕方當中，再沒有比經濟自由主義更能獲得經濟學家、政治家及行政官員一致青睞。那些妨礙生產要素流動的殘存制度，以及任何有害自由經營和追求利潤的障礙，都在經濟自由主義的衝擊下全面瓦解。
■在這方面英國和法國領先一步，德國直到一八七○年後才建立公司註冊制度。商業法律也被修改得適合於普遍看好的商業發展狀況。
■鐵路的到來本身就是一場革命的象徵和成就，因為將整個地球鑄成一個相互作用影響的經濟體，從許多方面而言都是工業化最深遠且當然最壯觀的一面。
■一八六○年代的戰爭就說明了這一點。從那以後，沒有強大的工業，任何國家都無法在「強權」俱樂部中保住其地位。
■在十九世紀中期的數十年裡，確實發展出兩種極具革命性的技術工業:化學和(與通信相關的)電學。
■電報的發明係與理論科學密不可分，必須利用倫敦的惠斯通(C.Wheatstone, 1802-75)和格拉斯哥的湯普森( William Thompson, 1824-1907)等人的研究成果。人造顏料工業則是大量化學合成的成就，儘管其第一批產品(淡紫色)在色彩上並未受到歡迎，但已從實驗室進入工廠階段。
■科學研究滲進工業的重要後果，是此後教育機構在工業發展上越來越具關鍵性。
■一八七○至七一年，普魯士之所以打敗法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普魯士的士兵文化程度比法國高。另一方面，在更高層次上，經濟發展需要的並非科學的原創與詭辯，而是如何支配和使用，換句話說，是「發展」而非研究。.......美國在這方面也強過法國，因為美國培育出大批具有相當程度的工程技術人員，而不是只培養少數優秀的知識份子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才。
■石油已經引起了具發明精神的美國佬的注意，把它應用成便宜的電燈燃料，但是由於出現化學加工，石油很快又有了新用途。
■世界就將要進入電燈與電力、鋼與高速合金鋼、電話與電報、鍋輪機與內燃機的時代。然而，一八七○年代中期尚未進入這個時代。
■現代生產裝配線(由一八六○年代辛辛那提和芝加哥的屠宰場發展而來)。生產裝配線就是生產主件從一個操作點傳送到下一個操作點的機械傳送裝置。用機器生產機械用品的意義在於:當時需要比任何經濟更大量的標準化產品，其需求者是個人，而不是行業公司和機關單位。
■正是在一八六○年，即第一次真正的世界大衰退之後，以傑出的法國博士朱格拉(Clement Juglar, 1819-1905)為代表的學院經濟學家，他們認識到「經濟周期」並計算出其周期性，直到當時為止，這類問題原本只是社會主義者和其他非正統人士才會去研究。
■ 在這個年代裡，即使是最荒謬和明顯騙人的企業，都會因其許諾的賺錢希望而招來無數的逐利生手。這個年代，就像維也納新聞記者所描述的那樣:「人們籌設公司，好把北極光運送到聖史蒂芬廣場，或在南海島嶼土著中出售我們的鞋油。」
■在這一時期，工業資本主義演變成名副其實的世界經濟，所以地球也從一個地理概念轉變成持續運作的動態實體。從現在起，歷史已經演變成世界歷史。
第三章 統一的世界
■當我們在撰寫早期的「世界歷史」時，我們實際上是把世界各地的歷史加在一起。但是，就世界各地的相互了解而言，當時有的只是膚淺的表層接觸，或是某些地區的居民征服或殖民了另一個地區，就像西歐對美洲一樣。
■世界各地之所以缺乏相互依賴，不單單是不了解的問題，當然，相關地區內外對「內地」的缺乏了解，仍是相當嚴重，甚至到了一八四八年在歐洲最好的地圖上，各個洲的大片地區仍是一片空白....
■缺乏了解只是現象，而非世界無法凝成一體的原因。其中既反映出世界之間缺少外交、政治和管理上的聯繫，事實上，這些聯繫即使有也非常纖細(《哥達年鑑》〔Almanach de Gotha〕是歐洲的外交學、家譜學和政治學聖經。.........但在一八五九之前卻不包括波斯，在一八六一年之前不包括中國，在一八六三年之前不包括日本...........泰國直到一八八○年才收錄進去).....
■十九世紀中期經濟征服者最突出的成就，梅格斯(Henry Meiggs, 1811-77)的「祕魯中央鐵路」，已經慢慢地行駛在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呎的高山上。........賽尼峰(Mont Cenis)隧道是第一個穿越阿爾卑斯山的隧道，開修於一八五七年，完成於一八七○年，第一列穿越長達七點五公里隧道的是一列郵車。p.078-079
■汽船的運輸能力確實有了明顯的成長，從占一八四○年世界航運量的百分之十四，上升到一八七○年的百分之四十九，但帆船仍然占有稍大的比重。直到一八七○年帶，特別是一八八○年代，帆船才被遠遠拋到後面。
■鐵路和海路共同運輸著客貨。然而，在某種意義上，這個時期最驚人的技術進步，是用電報來傳送訊息。
■領土越大，電報就越有用，因為政府需要用這種快速的交通工具與其邊遠的前哨進行聯繫。
■中世紀是在一八六○年結束的，因為在一八六○年，國際新聞真的可以從世界各地透過電纜在第二天早上送到人們的餐桌上。特快消息不再是以天來計算，或者在遙遠的地區是以星期或月來計算，而是以小時甚至分鐘計算。
■一八八二年「排外法案」(Exclusion Act)的頒布，是一系列排華運動的頂點，也結束了史上第一次在經濟誘惑下，東方民眾自願向西方社會大遷徙的潮流。
■國際交通的發展，已經使新形態的國際合作和標準化機構變成必備的一環——一八六五年的「國際電報聯盟」(Telegraph Union)，一八七五年的「世界郵政聯盟」( Universal Postal Union)，一八七八年的「國際氣象組織」(Internationl Meteorological Organization)，這些機構到今天仍然存在。
■然而，甚至在最明白不過的國際商業領域，全球統一也不是絕對有利的，因為，即使全球統一會帶來一個世界性的經濟，這個世界性經濟也不過是其中各個組成部分緊密依賴，只要掣動一個部分，其他所有部分都一定會受到牽連的經濟體。這方面的典型表現就是國際性的大蕭條。
■此外，當世界經濟牢牢掌握形勢之後，農業的命運甚至不再主要依賴於大自然的變化，而更是依賴世界市場價格的變化——如一八七○和八○年代的農業大衰退所顯示的那樣。
■由於廣大的地區和人口——所有的亞洲和非洲，大多數拉丁美洲，甚至相當一部分地區——仍然處於任何國際經濟之外，只具純粹的地方交易，這些地區遠離港口、鐵路和電報線，所以，我們不應該誇大一八四八年至七五年間世界所達到的統一程度。
第四章 衝突與戰爭
■最成功的是那些知道如何把新舊非正規政治力量轉向有利於他們自己的人，不管那些力量是否贊成他們。拿破崙三世之所以在一八七○年垮台，正是因為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這一點。但當時有兩個人對這個棘手問題具有非凡的處理能力，即溫和自由主義者加富爾和保守主義者俾斯麥。
■在革命的年代，起碼是在拿破崙失敗之後，大國政府已經極其小心地避免在彼此之間發生大型衝突，因為經驗似乎已經證明:大型戰爭和革命是如影隨形的既然一八四八年革命已匆匆來去，限制外交活動的因素便大大減弱。一八四八之後的三十年，不是革命的時代，而是戰爭的時代。其中有些戰爭實際上是內部矛盾、革命，或接近於革命現象的產物。嚴格地說，這些——中國的太平天國之亂(一八五一至六四)和美國內戰(一八六一至六五)——不屬於本章討論範疇，除非涉及到這一時期的戰爭技術和外交問題。
■比如說能夠詢問帕麥斯頓(Viscount Palmerston)，他在革命很久之前就擔任英國外相，期間除短暫間斷，直到一八六五年去世為止，他都持續處理外交事務——他肯定會做如下之類的說明:唯一可以算做世界事務的五個歐洲「大國」之間的關係，他們的衝突可能會導致一場大規模的戰爭，這五個大國是英國、俄國、法國、奧地利和普魯士。
■實際上，遲至一八六七年，俄國仍以七百萬美元的價格將阿拉斯加賣給美國，並加上足夠的賄絡金，以說服美國國會接受普遍被認為是一片亂石、冰川和北極苔原的地區。
■克里米亞戰爭帶動了大國國際體系的變遷，就算它不是動因，至少也是催化劑。就像我們所注意到的那樣，一個統一的義大利王國在一八五八至七○年間出現；一個統一的德意志在一八六二至七一年間形成，附帶著拿破崙第二帝國的崩潰和巴黎公社的出現(一八七○至七一)；奧地利被排除在德意志，並進行了根本性的改建。簡言之，在一八五六至一八七一年間，除英國之外，所有的歐洲「大國」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甚至絕大多數是在領土方面。一個新興大國建立了，那就是義大利，並且不久就將擠身於它們的行列之中。
這些變化的絕大多數，都間接或直接起源於德意志和義大利的政治統一。......套用俾斯麥的名言，統一問題是用「血和鐵」解決。
■我們可以說，美國內戰幾乎可視為是南方從非正式的從屬於英帝國轉而從屬於美國新興的大工業經濟，因為南方原本只是大英帝國棉花工業的經濟附庸。在二十世紀把全美洲從英國的經濟附庸轉變成美國經濟附庸的道路上，美國內戰可以視為最初的一步，但卻是巨大的一步。
■太平天國的起義及其鎮壓，與西方的槍枝和資本從第一次鴉片戰爭(一八三九至四二)以來便迅速滲入中華帝國一事，是分不開的。
■克里米亞戰爭進行得極其拙劣而無力，且未適當應用已經出現的當代技術。但是一八六○年代的戰爭，已經有效地利用鐵路動員和運輸軍隊，使用已有的電報進行快速通信，開發出裝甲戰船並附載穿甲火炮，可以使用大量生產的火藥武器，包括蓋特林機關槍(一八六一)和現代炸藥包——炸藥發明於一八六六年——這對於工業經濟發展影響巨大。從此，工業比其他行業更全面與現代化的武器量產緊密結合。
第五章 民族的創建
■一個偉大的民族如果不堅信只有在它身上才能找到真理.....如果不堅信只有它是天降大任，將以其真理喚醒和拯救芸芸眾生，這個民族會立即沉淪為人種學材料，而不再是一個偉大的民族.......一個失去這種信念的國家，也不再是一個國家。——杜思妥夫斯基，一八七一至七二年
■如果說這個時期的國際、國內政治是緊密交織在一起的話，那麼聯繫國際和國內政治的最明顯因素，就是我們今天所謂的「民族主義」，不過十九世紀中期人們稱之為「民族原則」(the principle of nationality)。若問一八四八到一八七○年代的國際政治為何?傳統的西方編年史觀會毫不遲疑地說:是創建民族國家的歐洲。創建民族國家是這個時代的一個面向，此外還有與民族國家有明顯聯繫的其他面向，如經濟、自由，也許還有民生。
■日本明治維新如果不是為了使一個新的、自豪的「民族」得以在日本崛起，又會是為了什麼呢?白芝皓(英國經濟學家、政治評論家)將這種現象稱為「製造民族」。
■但在製造民族的時代，這也意味著「民族」必須同時合乎邏輯、順乎自然地轉變為有主權的民族國家，每一個國家有其連成一片的領土，領土則由「民族」成員居住的地方劃定，民族又由其過去的歷史、種族成分、共同文化，以及語言(這點愈來愈重要)來確定。然而上述的義涵並不合邏輯，人分不同群體，每個群體各有不同標準，因而能與其他群體明顯區別開來。
■因而民族資格的「歷史」標準，意思就是指統治階層或有教養的菁英們的機制和文化，這幾機制和文化具有絕對重要的意義(假定統治階層、菁英與普通百姓打成一片，或不是與百姓明顯格格不入)。然而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論據與此不同，要激進得多，民主得多，也革命得多。其論據係基於這樣的事實:不管歷史或文化如何，愛爾蘭人是愛爾蘭的，不是英國的；......在本書所述時期，愛爾蘭運動(大多數愛爾蘭以說英文)、挪威人(他們的文學語言跟丹麥語差不了多少)、芬蘭人(他們有操瑞典語的，有操芬蘭語的)均不以語言作為支持他們分裂意識的根本理由。分裂意識的基礎如果是文化，那也不是「高級文化」(high culture)，而是口頭文化——民謠、敘事歌、敘事詩等等——以及「老百姓」的風俗習慣和生活方式，老百姓，實際上就是農民。「民族復興」的第一階段，就是從民間流傳下來的遺產中蒐集、恢復和吸取自豪感，歷史都是如此。但它本身不是政治性的。首先挖掘民間口頭文化的人，經常是外國統治階級裡的文化人士 ,.........
■所有典型的「不符合歷史事實的」或「半符合歷史事實的」民族乃是小民族，這使十九世紀的民族主義面臨一個迄今很少認識到的困惑。因為，擁護「單民族國家」並為之奮鬥的鬥士，他們所設想的國家不僅是民族的，而且必須是「進步的」，也就是說能夠發展出一個具生存力的經濟、技術、政府組織機構以及軍隊的國家，也就是說，這個國家必須至少相當大。事實上，這就是一個發展現代化、自由、進步，也就是資產階級社會的「自然」單位。
■威爾遜於一九一九至一九二○年主持凡爾賽會議，這是根據民族原則有系統重新劃分歐洲地圖的一次會議。
■主張「民族國家」必須與進步相一致之人，其最簡單的論據，或是否認落後的小民族具備「真正」民族特性；或是辯說由於進步，落後的小民族必定降為更大的「真正」民族之內的一個地方性局部；或是謊稱由於同化，他們甚至已然消失，成了某種地方文化了。這似乎不是不切實際的。........布列塔尼人，一部分巴斯克人、加泰隆尼亞人，以及法蘭德斯人，更不必說操普羅旺斯和朗格多克語的人都是法蘭西民族的一部分，他們看來與法蘭西民族非常融洽。..... 十九世紀中期許多威爾斯人聽任他們的語言消逝，有些人還表示歡迎，認為這是使進步推廣到落後地區的好辦法。
■創造民族國家的運動與「民族主義」有著根本區別。前者是締造一個政治產物的綱領。聲稱它是建立在後者的基礎上。
■代表「民族理想」的運動，不論其性質、綱領如何，都發展壯大了。及至二十世紀初，民族綱領已形成了標準模式(和極端模式)，這就是各「民族」有必要完全獨立，成立領土上、語言上同屬一個民族的世俗國家——也許是共和制/代議制。
■在一民族當中，最傳統、落後、貧窮的那些人，通常是最容易捲入這種民族運動的人:即工人、傭人和農民。原因不言而喻，他們係跟在「滿腹經綸的」菁英人物後面。群眾性民族主義階段的到來，一般是在自由民主派的民族主義中產階層的組織影響之下發動起來的............這個階段在某種程度上與經濟和政治發展息息相關。
■群眾性文化組織「如一八六二年建立的訓練協會〔Sokol society〕」深入到農村，奧匈帝國分立之後，許多政治運動都是透過一系列規模很大的露天集會進行的——一八六八至一八七一年間總共約有一百四十次集會，參加的人數估計有一百五十萬人——這些集會將群眾性民族運動的新奇之處和文化「國際主義」表現的淋漓盡致。
■對新成立的民族國家來說，這些教育機構至關重要，因為透過學校教育，「國語」便可以真正成為其民族的口頭和書面語言(在此之前通常得經由個人的努力)，至少為達到某些目的時必須使用(當廣大公眾能閱讀和書寫標準國語時「大眾媒體」——在此階段也就是新聞界——也就只能使用這種語言了)。
■民族主義的一大怪事是，在組織自己的民族時，其他人就會面臨或被同化，或被接受屈辱地位的處境，因而這部分人便自動產生反民族主義。
第六章 民主的力量
■如果民族主義是這個階段各國政府所承認的一種力量的話，那麼「民主」，或者說一般人在國家事務中日益增強的作用，就是另一種歷史力量了。........在統治階級眼中，重要的並非「群眾」所信奉的事物，而是他們的信念如今已成為政治必須考慮之一。從定義上講，群眾是為數眾多、愚昧且危險的，正是由於他們十分單純，眼裡看到什麼就信什麼，所以他們也最危險，因為他們看到的是統治者對他們的痛苦漠不關心，他們看到的是一條簡單的邏輯:既然他們占人民群眾的大多數，政府就應該首先為他們的利益服務。.......自由主義政治組織的特有形式，就是經由選舉產生的議會來組成代議政府。此政府代表的(如同封建國家一樣)不是社會或集體的利益，而是個人的總和以及法律上平等身分的總和。當政者從自身利益考慮，也出於小心謹慎和某種普通常識，很可能得出下列看法:即並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決定政府的重大政策。
■一八四八年革命已經證明，群眾已有能力衝入統治者的封閉圈內:工業社會帶來的進步，更使他們造成的壓力甚至在非革命時期也越來越大。
■由於資產階級擁有巨大的財富，他們已是不可或缺的，他們肩負歷史的命運，因而他們以及他們的思想已成為這個時期的「現代」基礎。但是，真正使他們變成政府體制的一股力量的，是他們動員非資產階級支持的能力。因為非資產階級擁有人數上的優勢，當然也就擁有選票上的優勢。
■澳大利亞的建築工人實際上早在 八五六年就贏得了八小時工作制，很快其他行業也都實行此一制度。
■大約從一八六○年起，形勢已經很明顯，無產階級正與一八四○年代的風雲人物一道重返歷史舞台，不過情緒不是那麼狂暴。它以未曾預料到的快速度出現了，接著又很快形成了與其後來運動相一致的思想體系: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一詞與更具煽動性的「共產主義」不一樣，所有提出國營經濟和社會改革之人都可以含混不清地使用社會主義這個詞，甚至在一八八○年代社會主義工人運動普遍興起的時期，該詞仍被廣泛使用。
■馬克思死後，恩格斯將其遺留下來大量資料整理成《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剩餘加值說〉(Theories on value)實際上在一八六七年《資本論》第一卷發表之前就已經完成。馬克思的主要著作中，除了一些書信之外，只有《哥達綱領批判》( Critique of the Gotha Programme,1875)是在巴黎公社失敗後完成的。
第七章 失敗者
■最近(東方)掀起模仿歐洲習尚的風氣，包括借用危險的歐洲藝術。然而西方文化在東方統治者手裡不會開花結果，不但無法恢復它們搖搖欲墜的國家反而會加速其滅亡。——梅爵士，一八七七年
■在資產階級的世界裡，「生存競爭」是其經濟思想、政治思想、社會思想以及生物思想的基本隱喻。在「生存競爭」的環境中，唯有「適者」能夠生存。適者不僅有權生存，而且有權統治。
■墨西哥在胡亞雷斯(Benito Juarez,1806-72)總統領導下，根據一八五七年憲法，將反對教會的鬥爭帶至最高潮(墨西哥是政教分離的)，人民不再須向教會繳納農產品什一稅，牧師被迫宣誓效忠政府，政府官員禁止參加宗教儀式，禁止教會土地變賣等等。其他國家也爭先恐後地進行反教會運動。
■拉丁美洲的地主出於莫名其妙的、與穆勒(John Stuart Mill)或達爾文毫不相關的理由，將他們的族人聚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就社會和經濟而言，直到一八七○年代，拉丁美洲內陸地區的變化甚微，有的只是地主權力加強，而農民處境更糟糕罷了。..........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期間，拉丁美洲以無比的熱情擁抱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模式，從此走上「西化」道路，.....然而，結果卻頗為令人失望。
….....殖民統治者面臨兩個難題:製造一個被同化的當地人階層來代表白人；以及改造當地遠不合於白人利益的傳統機制。反之，當地民族所面臨的西化挑戰是更加複雜的問題，不是抵抗一下便能解決的。
■印度——迄今最大的殖民地——充分說明了這個問題的複雜和荒謬。外來統治本身對印度而言並不是個大問題，因為在這塊次大陸的歷史上，各式各樣的外國人(多數是中亞人)一次又一次征服過這片廣袤地域，外國人在此建立了有效政權，因而也就合法化了。
….....英國人努力使當地人西化——從某些方面說甚至是同化——其原因不僅是因為當地諸如寡婦須火焚殉葬等陋習使他們打從心裡怒火中燒，忍無可忍，更是由於行政管理和經濟方面的需要。 ….......經過長期辯論，英國終於採納了麥考萊(T.B.Macaulay,1800-59)的著名「備忘錄」(一八三五)，選送少數幾個印度人接受純英式教育，英印官方對這幾個印度人的教育和培養甚感興趣，主要是因為他們將成為次要的行政官員。..........英國不願或無法使一般印度大眾西化，因為:一、將印度人收為臣民的目的在於不讓他們與英國資本主義競爭；二、肆無忌憚地干涉老百姓的風俗習慣，要冒很大的政治風險；三、英國人的生活方式和一億九千萬印度人(一八七一)差別太大，很難填平這道鴻溝，光靠屈指可數的幾個英國行政官員是辦不到的。
….....吠陀經是印度婆羅門教的根本經典，吠陀是梵文Veda的音譯，意指智慧和光明。...
一八五七至五八年爆發於印度北方平原的偉大起義，是英國統治史上的轉捩點，這次起義在英國史上習稱為「印度兵變」(Indian Mutiny)，至今仍被認為是印度民族運動的先驅。這次起義是傳統印度(北方)反對英國直接統治的最後一搏，結果使得古老的東印度公司垮台。東印度公司原是殖民主義者的私營企業，漸漸成為英國政府的附屬機構，最終為英國政府所取代。......起義的導火線是英國規定軍隊必須在子彈上塗抹牛油，孟加拉士兵認為這是蓄意用宗教敏感問題進行挑釁。............這場運動的領導者是傳統的王公貴族，目的是恢復蒙兀兒王朝。除上述原因外，英國對土地稅的修改也具有火上加油的助燃之效。
■.......此外，世界文化界恐怕也得感謝伊斯梅爾。為慶祝蘇伊士運河通航(一八六九)，伊斯梅爾在埃及新落成的歌劇院上演了義大利作曲家威爾第(Verdi)的
《阿依達》(Aida,1871)。這是該歌劇院上演的第一個節目。......
…....總督政府是在兩種壓力下垮台的:一是經濟，二是埃及統治者受到的誘惑。統治者對這種的誘惑的本質完全無知更遑論駕馭。於是到了一八八○年代，英國就成為埃及的新統治者。
…...在十九世紀的發展過程中，舊式的土耳其統治集團都已被埃及化，而埃及人的地位則不斷攀升，變成有錢、有影響的一群，同時阿拉伯語也取代土耳其語，成為官方語言。埃及在伊斯蘭知識分子中的地位原本就很重要，現在更獲加強，成為伊斯蘭智識生活中心。波斯人哲馬魯丁‧阿富汗尼(Jamal ad-din AI Afghani,1839-97)是現代伊斯蘭意識形態的著名先驅，他從一八七一至七九年在埃及講學，影響深遠，並擁有一大批熱情聽眾。......
■中國素有群眾革命的傳統，包括思想革命和刀光劍影的革命，在世界傳統大帝國中，這也許是獨一無二的。...........然而中國歷史是一部王朝更迭的歷史，據說是按興起、危機、改朝換代的規律循環運轉:從獲得一位擁有絕對權威的「真命天子」開始，到失去「天子」為止。在改朝換代的過程中，人民造反扮演著重要作用。.....
中國人口據信從一七四一年的一億四千萬，增至一八三四年的四億左右。而在這段期間，中國歷史上也出現了一個新的戲劇性因素，亦即西方的掠奪和征服。
■先進國家與落後國家之間最明顯的區別，那時是、現在仍然是貧窮與富裕之分。
■總而言之，第三世界的大多數人民尚未從西方那種巨大、空前的進步中獲得多少好處，西方進步只是對他們古老的生活方式的破壞，他們也只是把它視為不具現實基礎的可能榜樣，是那些戴著怪帽、穿著長褲，來自遙遠國家或只在大城市出現的紅臉漢子，為了他們自己而創造出來的東西。這些進步不屬於他們的世界，他們大多數人仍懷疑他們是否需要這種進步。但為維護古老方式而抵制進步的人終於敗北，但人們拿起進步武器抵制(西方)進步的時機尚未到來。
第八章 勝利者
■什麼樣的階級或社會階層能在現階段真正代表文化，能為我們孕育出學者、藝術家及詩人，能為我們提供創作藝術的人才呢?
是否一切都變成商品了，就像美國那樣?
——布克哈特，一八六八至七一年
■至於在太平洋的亞洲那岸，歐洲大國直接駐紮的地方只有俄國的西伯利亞遠東、英國的香港殖民地和英國的馬來亞據點。法國此時也始侵占印度支那。西班牙、葡萄牙以及荷蘭殖民主義殘留下來的地區，在這個階段還沒有造成國際麻煩(前荷蘭殖民地即現今的印尼)。
美國領土的擴張並未在歐洲引起重大政治騷動。美國西南部的大部分——加利福尼亞、亞利桑那、猶他、科羅拉多的一部分，以及新墨西哥的一部分——是在一八四八至五三年間經過一場災難性的戰爭從墨西哥手中取得的；阿拉斯加則是在一八六七年由俄國賣給美國。當這些西部新舊地區在經濟上具有足夠的利益或影響力時，便被收納為聯邦的一州: ….....
■墨西哥總統迪亞斯(Porfirio Diaz, 1828-1915)曾仰天長嘆道:「可憐的墨西哥，你離上帝太遠，離美國太近。」即使那些覺得萬能之主仍能保佑他們國家的人
，也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在這個世界上，華盛頓才是他們應該睜大雙眼密切注視的地方。.....
■世界大部分地區，特別是歐洲，對美國的舉動之所以十分關注，原因很簡單:一是在這個時期(一八四八至七五)有數百萬歐洲人移居美國；二是由於它的疆土如此遼闊，發展這般神速，已成為全球技術進步的奇蹟。.......
「美國」還是一個新世界，是在開放的國土上建立起來的開放社會。......
美國一度標榜它的政治形象是革命的，與歐洲王室、貴族的舊世界，與四下征討的舊世界迴然不同。......相較於歐洲，新世界的新愈來愈不在於它是一個新社會，而是一個新富起來的社會。
美國的主體仍然是農村；一八六○年時，只有百分之十六的人口居住在總人口八千或八千多一點的城市。
■美國歷史上兩件影響最深刻、最長遠、最被大眾文化視為珍寶的大事，就屬於這個時代:內戰和西部。
■密西西比河西部的大草原漸漸被農民占有，這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把印地安人趕走了(強行轉移)，把以前根據早期法令移居來此的人趕走了，把印地安人賴以生存的牛群消滅了(全部屠殺)。這種趕盡殺絕的活動於一八六七年開始，也就是國會設置印第安保護區的那年。及至一八八三年，約一千三百萬印地安人被殺死。
■沒有一個奴隸社會的延續時間能超過一八四八到一八九○這段時期——甚至古巴和巴西也不例外。
■內戰結束後，一度因戰爭而減慢速度的資本主義發展，開始以戲劇性的姿態突飛猛進，為海盜式的商人提供相當多機會(這些商人有個美名，叫做「強盜貴族」〔Robber barons〕，原意是封建時代對路過自己領地的旅客進行攔路搶劫的貴族)，這個不同尋常的進展，構成本書所述時期美國歷史的第三個部分。「強盜貴族」時代與內戰或「蠻荒的西部」不同，它沒有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神話，............
美國的「強盜貴族」時代有三大特色不同於同時代的其他國家的資本主義，....
第一是對商業買賣完全不加控制、不予管理，不管商場上殘酷到什麼程度，欺詐之風 猖獗到什麼地步。..............在所有資產階級的國家中，美國有個現象是獨一無二的:即它擁有私人法庭、私人軍隊，而私人法庭、私人軍隊的影響力在本書所述時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從一八五○到一八八九年間，自行其事的治安義勇隊總共槍殺了五百三十名真真假假的罪犯。美國這一特殊現象延續了一百多年(一七六○至一九○九)。....
美國大企業、大財閥、大亨先驅時代的第二大特徵是，他們當中的成功者多數與舊世界的企業家不同，舊世界的企業家經常被技術建設迷住，而美國大亨則是不擇手段地賺錢。............「社會達爾文主義」宣稱，在人類叢林中只有能適者生存，能夠爬到人堆頂端就是最優秀的人。十九世紀的美國之所以把這種信條捧成國家神學，看來並非沒有原因。
「強盜貴族」的第三個特徵其實相當顯著，但被美國資本主義神話過分強調了，這項特徵是:美國百萬富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白手起家」、「自學成材」的，他們的財富和社會地位無人可比。...........
《國家勞工論壇》(National Labor Tribune)在一八七四年寫道:美國人民曾一度是他們自己的統治者，「沒有其他人能夠或應該成為他們的主人」，而如今，「這個夢想已無法實現。......這個國家的勞動大眾......很快就會發現，資本就像專制王朝般堅不可摧」。
■在所有非歐洲國家中，真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與西方進行較量並打敗西方的，只有一個國家，那就是令當時人略感驚訝的日本。
■美國艦隊司令官佩里(Perry)採取海上威脅的慣用手法，於一八五三至五四年迫使日本開放了幾個港口，不過此時美國對太平洋的野心遠超過捕捉幾條鯨魚(在不久前的一八五一年，鯨魚剛成為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 1819-91〕小說《白鯨記》〔Moby Dick〕的主角，該書堪稱美國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創作)。
■在改革上，日本與普魯士有不少相似之處。兩個國家都正式確立了資本主義制度，但都不是藉由資產階級革命，而是通過自上而下的革命，即通過官僚貴族的舊秩序，因為舊秩序認識到捨此無法圖存。兩國後來的經濟-政治制度也都保留了舊秩序的重要特徵: 一個紀律嚴明的民族，一個具有自尊的民族。這兩項重要特徵不但根植於中產階級和新興無產階級的靈魂之中，同時也幫助資本主義(雖然並非故意)解決了勞動紀律難題；解決了私營企業經濟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官僚政府協助和監督的難題；以及經久不散的軍國主義難題。軍國主義可在戰時顯示其強大威力，也是激昂、病態的政治右翼極端主義的一股潛在力量。
■然而那時已經有些精明實際的觀察家——主要是美國人——看到日本在農業方面的高效率(「日本農民務農時非常節儉、經濟，很會幹農活，他們沒有牲畜，沒有輪作制度，但他們把荒地上茂盛的草變成自己田裡的肥料......他們沒有任何機器，但每英畝土地每年收穫的莊稼，在美國得要四個耕作季才種的出來」)，看到日本手工業者的技術，看到日本軍人的潛力。早在一八七八年一位美國將軍就曾預言，有這樣的軍人，這個國家「注定要在世界歷史上發揮重要作用」。
第九章 變化中的社會
■所以我們有必要檢視一下發生在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的激進社會改革和政治改革運動。這樣的檢視不能只根據後見之明，當然歷史學家也沒有理由放棄這項最強大的武器，還必須透過當時人的眼光。
■歐洲資本主義國家眼前的發展取決於工人階級獨立的群眾性政黨組織，而群眾政黨組織近期的政治要求卻不是革命。馬克思向採訪他的美國記者口述德國社會民主黨黨綱時.............。他認為社會主義「將是運動的結果。但仍須取決於時間、教育，以及社會新型態的發展」。
■從一八六○年代晚期，馬克思開始從三個方向認真設想採取間接方法推翻資產階級社會的戰略，其中兩個已證明是正確的預測，而另一個是錯誤的。這三條思路是:殖民地革命、俄國，以及美國。
■馬克思的觀點在他逝世後被證明是正確的，但在當時，他的思想尚不是重要的政治力量，儘管在一八七五年已有兩個跡象能說明他後來的影響:其一是一個強大的德國社會民主黨，其二是他的思想深入俄國知識分子心中——這點他本人從沒想到，但若追溯當時情況，這也不是非常出人意料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革命理論都要、也必須與一八四八年革命經驗相吻合，馬克思是如此，巴枯寧、巴黎公社社員以及俄國民粹派皆如此。有人也許會說，他們都是從一八三○至一八四八年的動盪歲月走過來的，但他們沒有把一八四八年前的那面大旗從左派隊伍裡永遠扔除:即烏托邦社會主義。主要的烏托邦傾向已不復存在。聖西門思想已割斷了與左派的聯繫，轉入孔德的實證論，而且變成一群資產階級冒險家(主要是法國人)共有的不成熟經驗。歐文(Robert Owen, 1771-1858)的追隨者將他們的理論研究轉向唯心論和世俗主義，將他們的實踐活動轉向合作商店這一不大的領域。傅立葉(Charles Fourier,1772-1837)、加貝，以及其他提倡共產主義社區的人物(主要是生活在自由土地上，享有無限機會的人)都被淡忘了。格理利(Horace Greeley,1811-72) 提出「年輕人，往西走」的口號，這比他早期的傅立葉式口號強多了。烏托邦社會到一八四八年時已告銷聲匿跡。
■一個像美國那樣藉由平等、無條件普選產生的共和國成立了(所謂無條件普選係針對男子選舉權而言，當時尚無任何國家認真考慮婦女公民權，只有美國富 戰鬥精神的鬥士開始為此努力，維多利亞‧伍德哈爾便於一八七二年參加總統競選)，民主的熱情也不會因之降溫，因為「人民」需要行使真正的權力來對付富人和貪官，光是「人民」的需要就足以使民主熱情存續下去。
■無政府主義顯然是一八四八年後的產物，更準確地說是一八六○年代的產物，雖然我們可以從一八四○年代的革命騷動中找到它的蹤跡。無政府主義奠基人是蒲魯東和巴枯寧。蒲魯東是位法國印刷工人，自學成材，後來成了多產作家，不過他從未實際進行過政治宣傳鼓動工作。巴枯寧是位俄國貴族，他隨時都準備投身到無政府主義運動中。他們兩人在早期受到馬克思的注意。馬克思不喜歡他們；他們敬重馬克思，但也回敬了馬克思的敵意。..........國際勞工協會當中最忠實的無政府主義者，正式瑞士小村莊「朱羅聯合會」(Jura Federation)裡的鐘錶匠。
巴枯寧......他說:「破壞的熱情同時也是創造的熱情。」殊不知其所鼓動的只是罪犯和社會邊緣人的革命潛力，是一種魯莽的熱情，一種農民的、直觀的意識。他根本不是什麼思想家，而是一個預言家、一個煽動家，一個詭計多端的恐怖組織家......
■無政府主義即是前工業時期對現代的反叛，同時又是那個現代的產物，它反傳統，然而其直覺和本能又使它保留——甚至更加強——許多傳統成分，如反猶太，或更籠統地說，仇恨一切外國人。...........無政府主義十分痛恨宗教、教會，頌揚進步的事業，包括科學、技術、理性，尤其頌揚「啟蒙運動」和教育。.......無政府主義唯一不去闡述的是未來。關於未來它無話可說，他們認為在革命發生之前沒有未來。
無政府主義一旦出了西班牙就根本不具政治重要性，對我們來說它只是那個時代歪曲現象的哈哈鏡而已。這個時代最饒有趣味的革命運動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革命運動:俄國的民粹主義。民粹主義在當時並非群眾運動，也從來沒有形成群眾運動。它最引人注目的是進行恐怖活動，這是本書所述時期結束以後的事，結果暗殺了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Ⅱ,1881)。然而它是二十世紀落後國家許多重要運動的先驅，也是俄國布爾什維克主義(Bolshevism)的先驅。.......然而，俄國的民粹主義根本不是無政府主義。
■在托爾斯泰(Tolstoi,1828-1901)文學巨著《戰爭與和平》(War and Peace)的所有人物當中，最典型的俄國人別祖霍夫(Pierre Bezuhov)不得不去尋求世界主義的思想，甚至不得不為侵略者拿破崙辯護，因為他對這樣的俄國無法滿意；而他精神上的姪、孫輩(全是一八五○年代、一八六○年代的知識分子)也被迫走上同一條路。
■民粹主義者主張現代化。他們夢想中的俄羅斯是一個全新的社會主義國家，而非資本主義國家，是一個進步的、科學的、教育發達且生產革命化的俄國。
■民粹派的意義在於他們標誌著俄國連續不斷(五十年)的革命鼓動工作從此揭開序幕，最後推翻了沙皇統治，建立起世界史上第一個致力於社會主義建設的政權。
■巴黎公社的重要性不在於他取得了什麼成就，而在於它預示的信息:作為一個象徵它確實十分可怕，但作為事實則不然。........巴黎公社是由城市工人造反所成立的政府，公社主要成就是它確實是個政府，儘管它只存在不足兩個月。列寧在十月革命成功後開始數日子，直到他高興地宣布:蘇維埃政府已經比巴黎公社存在的時間還長了。
第三篇 結果
第十章 土地
■一八四八年時，世界的人口，甚至歐洲人口中絕大部分都居住在農村。.......而那時全世界的城市不過一萬多個。到了一八七○年代中後期，情況大有改觀。然而除個別例外，然而除個別例外，農村人口仍雄居城市人口之上，所以直到那時，大部分人的生存運氣仍取決於土地莊稼的好壞。
■不過全世界的農業在下列這點上的確越來越相似:服從工業世界經濟的需要。
■農產品此時已成為主要的國際貿易項目，這通常會導致農業高度專業化，甚至使出口農產品的地區只種植單一作物。
■一八六五年芝加哥的儲貨場開放了。內戰爆發之前，每年有成千上萬頭牲口來到這裡；內戰結束後的二十年裡，每年來到這裡的牲口更不下幾十萬頭，這種盛況一直延續到鐵路網的完成，延續到一八八○年代「蠻荒西部」因耕種技術提高而告別了它的古典時期，告別了以畜牧為主要經濟的時期。
■農業發展的活躍因素是需求，是世界各城市和工業地區對食品需求的日益成長，對勞動力需求的不斷增加。這兩項與日俱增的需求結合再一起，遂出現了欣欣向榮的經濟。
■....一種是被歉收和因歉收而必然造成的飢餓幽靈所困擾，另一種則是被相反的情況，即被豐收或突然出現的市場競爭以及價格急遽下降得鬼魅所糾纏。到了一八七○年代，造成全球性和具有政治爆炸性的農業蕭條的原因很多，世界農產品充足是其中的第二大原因。
■時至一九三一年，當波蘭人口統計官員進行人口普查，問波里西亞(Polesia)居民屬於哪個國籍時，他們根本不懂國籍是什麼意思，只能回答說:「我們是這一帶的人」，或說「我們是本地人」。
■市場方面的情況就更複雜，因為市場的命運既取決市場的性質(某種情況下是取決於市場供銷機制的性質)，取決於生產者專業化的程度，也取決於農業的社會結構。新的農業地區可能出現一種極端:單一經濟。這是為了滿足遙遠的世界市場需求所造成的。
■從一八四○年到一八八○年，種植農作物的土地增加了一半，或者說從五億英畝增加到七點五億英畝，其中又有半數位於美洲。美洲耕地在這段時間增加了三倍(澳大利亞增加五倍、加拿大增加二點五倍)，增加的方式主要是從地理上將農業地區往內地拓展。從一八四九年到一八七七年，美國小麥產區的經度往東推了九度，而其中主要發生在一八六○年代。........
….......增加的耕地有許多是由於放棄休耕，由於將荒地、沼澤變成良田，以及，很不幸的，由於毀壞森林。在義大利南部及鄰近諸島嶼上，約有六十萬公頃的森林——是這片乾枯土地尚存的、總數並不可觀的樹木的三分之一——在一八六○到一九一一年間全告毀滅。在一些得天獨厚的地區，包括埃及和印度，大規模興建水利灌溉工程意義也很重大，.....
■從巔峰之初的一八五○年到巔峰結束的一八八○年，短短三十年間，祕魯共出口約一千二百萬噸海鳥糞，在全球性的大規模運輸時代到來之前，這項貿易的規模之大是無法想像的。
■農業在現代經濟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僅是提供數量急速增加的糧食和原料，同時還要為非農業部門提供一部分(實際上是唯一的)勞力資源。它的第三個作用是為城市和工業發展本身提供資金。
■對資本主義來說，土地是一種生產因素，是一種商品，如果有何特殊的話，就是土地不可移動，而且土地有一定的數量，不能再生，儘管那時新開拓了許多土地，「不能再生」一時顯得不很重要，當然，這也只是比較而言。.......農業是一種「工業」，像其他經濟部門一樣，是以最大利潤這個煞有介事的原則為指導的，農場主人則是企業大亨。整個農村是一個市場，是勞動力的泉源，是資金的泉源。
■非農民革命運動若能將農民的不滿情緒動員起來，便可立即獲得一支橫掃千軍的力量。
■在農業國家，若沒有農民的支持，自由激進主義者的運動是掀不起大風大浪的，至少是可以對付的。
■奴隸起義在十九世紀從未構成非常嚴重的威脅。那麼，要求取消農奴制度和奴隸制度的壓力是不是經濟因素呢?就某種程度而言當然是的。現代經濟史學家引經據典，說明農奴制度和奴隸制度下的農業實際上比自由勞動者的農業利潤更高，甚至效益更好(這個高論在奴隸制度問題上說得詳詳盡盡，頭頭是道，而對農奴制度的闡述就不似這等詳盡了)。
■鐵路企業家布拉西以商界人士切合實際的判斷力對農奴制度進行觀察後說，實行農奴制度的俄國糧食產量只及英格蘭和薩克森的一半，也比其他任何歐洲國家來的低。在談到奴隸制度時他說，奴隸制度的生產力「明顯」低於自由勞動者，成本也比人們想像的高，別忘了把採購、飼養和維修保養的費用都包括在內。英國駐伯南布哥的領事估計(毋須諱言，他是在向竭力反對農奴制度的政府做報告時說這番話的)。奴隸主人若將購買奴隸的錢改作他用，將可多得百分之十二的利潤。暫且不論這些看法是對是錯，它們都是除了奴隸主人之外的其他人的共同看法。
■資本主義農業主要有兩種模式，列寧稱它們為「普魯士」模式和「美國」模式:一個是資本主義地主企業家經營的大農場，雇用勞工；另一個是獨立農場主人經營的規模大小不等的農場，他們以銷售為目的，必要時也雇工，只是雇工的人數少得多。
■大農場的優勢與其說是在於其具有技術的優勢、高生產力，和經濟規模等等，倒不如說在於其擁有為市場需要而生產剩餘農產品的非凡能力。p.269
■有些地區為了給資本主義農業發展創造條件，而採用一條更為一般的程序，即採取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法律形式:將土地變成個人的財產，使土地像其他東西一樣，成為可以自由出售的商品， …...
■大體而言，農民並不願變成蓬勃發展的商業農場主人，即使有機會他們也不想(大多數農民並無此機會，因為他們買不起投放在市場上的土地，甚至也弄不懂轉賣過程中一系列非常複雜的法律問題)。
■然而即使在落後守舊的地區，也只有兩種鄉下人才是繼承古老文化的主要支柱——老年人和女人。他(她)們將「老太太的神話故事」一代又一代傳下去，有時連城裡蒐集民間故事、民間歌曲的人也來聽。
■也許此等「現代化」的最佳途徑，是年輕的鄉下姑娘進城裡為中產階級和下中產階級家庭當女傭。事實上，對男人和女人而言，偉大的提升過程不可避免的便是破壞古老方式和學習新方式的過程。
第十一章 移動的人
■我們問她:「你丈夫在哪兒?」
「在美國。」
「他在美國做什麼?」
「當沙皇。」
「猶太人怎麼能在美國當沙皇呢?」
「在美國又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她答道。
——阿萊切姆，一九○○年左右
■我敢說，普天之下給人家當僕役的愛爾蘭人比比皆是，他們開始在各地取黑人而代之.........這是普遍現象，世界各地幾乎沒有一個僕役不是愛爾蘭人。
——卡萊爾的信，波士頓，一八五三年。
■從一八四六到一八七五年間，約有九百多萬人離開歐洲，其中大部分到了美國。這個數字等於是一八五一年倫敦人口的四倍。在此之前的半個世紀裡，裡開歐洲的總人數不超過一百萬。
人口流動與工業化形影相隨。現代世界的經濟發展需要大量流動人口，而新式改良的交通條件又使得人口流動更加容易、更加便宜。當然，現代經濟發展又使世界能夠養活更多人口。
■一八八○年代，平均每年移居國外的歐洲人達七十萬至八十萬。一九○○年後，平均每年達到一百萬至一百四十萬。因此光是一九○○年至一○這十年間移居美國的人數，便遠高於本書所述的整個時期。
■因禁止奴隸貿易而造成的勞動力短缺，在某種程度上由主要來自印度和中國的「契約勞工」填補了，他們的狀況比起奴隸實在也好不了多少。
■從一八五一年到一八八○年，約有五百三十萬英國人離開了英倫三島(其中三百五十萬去了美國，一百萬去了澳大利亞，五十萬去了加拿大)，這是直到那時為止世界上最大規模的越洋移民大軍。
■鐵路把布列塔尼人帶到巴黎，他(她)們抵達巴黎蒙帕納斯(Montparnasse)火車站出入口時便放棄了自己的信仰，便把最具姿色的女孩提供給巴黎妓院。布列塔尼姑娘從此替代了洛林姑娘，成了巴黎煙花巷弄裡人所皆知的妓女。p.286
■美國隊移民而言不是一個社會，而是一個掙錢的地方，它交給移民的第一句正式的英語是:「我聽到笛聲響，必須趕快進工廠。」(這個順口溜刊登在國際收割公司為波蘭勞工學習英文而印製的小冊子上。這是第一課，隨後的句子是:我聽到五分鐘的笛聲/是去上班的時候了/我從大門口的牆上拿了牌子，把它掛到工作部門的牆上/換好衣服，準備工作/午飯鈴響了/趕快吃飯/不打鈴不准吃飯/五分鐘後鈴又響了/丟下飯碗準備上工/專心工作，直到鈴響才下班/換上乾淨的衣服/我必須回家。)
■從今天的觀點來看，拿時提出的移民論據是錯誤的。整體而言，輸出移民的國家如果將其人力資源予以利用，而不是將他們趕走，對國家的經濟會更有利。新世界(美國)卻與它們相反，它從蜂擁而至的舊世界(歐洲)移民中，獲得了無法估量的經濟好處。當然，移民自己也獲得莫大的好處。.....
人們為何要移居國外呢?絕大部份人是出於經濟原因，也就是說因為他們窮。儘管一八四八年後加上了政治迫害因素，但是龐蕪的移民大軍中，政治和意識形態難民只占很小一部分，......不過對於國內摩門教教徒的逃往國外，英國和丹麥政府倒是挺高興的，摩門教的一夫多妻制為它們帶來不少麻煩。東歐的反對猶太人運動也是後來的事，該運動造就了大規模猶太移民。
■本書所述時期的第一次移民狂潮(一八四五至五四)，基本上是因為饑荒和人口增加對土地造成壓力而引起的，主要發生在愛爾蘭和日耳曼。在這波移民狂潮中逃往大西洋彼岸的移民，愛爾蘭人和日耳曼人便占了百分之八十。
■窮人出門遠行的特有方式是遷徙，中產階級和富人則越來越常是為了旅遊。旅遊從本質上說，乃是鐵路、汽船和郵遞事業達到新規模、新速度後的產物。(郵遞事業隨著一八六九年萬國郵政聯盟〔International Postal Union〕的建立而完成全球系統化)。
■如果把遊艇除外，以廣大群眾為服務對象的一日遊活動，是一八五○年代——更準確地說是一八五一年萬國博覽會——的產物。
■蔚藍海岸(Cote d′Azure)是布魯厄姆(Brougham)爵士發現的，這位激進政客的塑像今天仍矗立在坎城。
■蘇伊士運河通航後，特別是沿尼羅河的鐵路修好後，埃及便成了那些抵禦不了北國潮濕秋冬者的遊覽勝地，
■對當地人而言，在夏天前往地中海仍是瘋狂之舉，除了尋找藝術和考古的人外。直到進入二十世紀很長一段時間後，人們才開始崇尚太陽和曬黑的皮膚。
■不過在一八六○年代，英國人(像往常一樣，又是先驅者)開始熱衷在瑞士高山上進行體育鍛鍊:滑雪。阿爾卑斯俱樂部( Alpine Club)成立於一八五八年，懷伯爾(Edward Whymper)於一八六五年攀上了馬特洪峰(Matterhorn)。在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裡進行這種頗消耗體力的運動，對盎格魯撒克遜族的知識份子和自由主義人士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第十二章 城市‧工業‧工人階級
■首先，這個世界與其說是由工廠、廠主、無產階級組成的世界，倒不如是一個被工業的巨大進步改造過的世界。
■在本書所述時代結束後的若干年(一八八七)，德國教授特尼斯(Ferdinand Tonnies)劃分了禮俗社會(Gemeinschaft)和法理社會(Gesellschaft)之間的區別，這對孿生兄弟如今已成為每位社會學學生耳熟能詳的名詞。特尼斯的劃分與他同時代學者的劃分(即後來習慣上稱之為「傳統社會」和「現代社會」的劃分)很相似——例如梅因(Henry Maine)爵士將社會的進步總結為「從地位決定一切到契約決定一切」。
■除鐵路外，城市是工業世界最突出、最明顯的外部象徵。.....如果說人口往城市集中是「本世紀最突出的社會現象」，這只是道出了有目共睹的事實。
■一九○○年以前，比利時礦工在農忙期間是不下礦的，他們要到田裡照看它們的馬鈴薯。必要時他們還會舉行一年一度的「馬鈴薯罷工」。一八五九年蘭開夏帕迪漢姆(Padiham) 紡織工人罷工，原因是他們要翻曬乾草。甚至在英格蘭北部，城裡失業人員也可輕而易舉地在附近農場找到工作。不過這種半農狀態很快便告消失。
■人們在談起十九世紀中葉的城市，總喜歡以下面的這句話概括:「貧民窟人滿為患、擁擠不堪。」城市發展越快，擁擠情況便越嚴重。
■一八四八年《建設者》(The Builder)雜誌所說，「世界的這一半不斷在尋求合適的家庭住宅，世界的另一半.....密切注視著將資金投在這一方面。」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是全世界城市房地產和建築業第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為資本階級蓋房造樓。巴黎的房地產和建築業歷史已反映在小說家左拉(Zola)的作品裡。只見房屋在地價昂貴的工地上不斷升高，「電梯」或「升降梯」誕生了，一八八○年代美國第一批摩天大樓也落成了。
■一八六八年一本日耳曼手冊上說:「最好的指導是口述，是由企業主親自講解，所有東西都放在前面，一應俱全，一目了然。業主並應親做示範，當雇員經常可親眼目睹雇主以身作則，那麼雇主的命令也就更有力量了。」......只要指導還是企業管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條經驗也將繼續有效。
■然而事實證明，絕大多數的工人一輩子仍是工人，現存的經濟體系也要求他們一輩子當工人。「每個人的被囊裡都有根元帥權杖」的諾言，從來就不是為了把每個士兵都提升為元帥。
■由產量定工資確有幾個明顯好處，馬克思認為這是資本主義最適合的工資給付標準。它確能為工人帶來真正的物質刺激，鼓勵工人提高勞動強度，從而提高其生產力。這是對付懶散的最佳良方；是蕭條時期自動減少工資發放的好辦法；也是減少勞務開支和防止工資報酬提到高於必要或高於合適程度的方便之舉。
■英國職業足球員開始出現於一八七○年代後期，他們基本上是為了一份工資，加上榮譽，有時再加上一點意外收穫而踢球，雖然他們在市場上的現金價值很快便高達成千上萬英鎊。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當足球明星要求以其市場價值支付其工資之時，亦是足球運動發生根本變化之日。
■工人不僅被社會的兩極化所逼迫，而且被彼此共同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所驅使，從而產生共同的意識——小酒館是城市工人生活方式的核心，一位資產階級者小酒館稱為「工人的教堂」。階級意識最差的沉默不語，逆來順受；最高的，則成了激進分子，成了一八六○年和七○年代國際勞工協會的支持者，成了未來的社會主義信徒。
■在十九世紀中葉的工人階級詞彙中，沒有一個比「受人尊重」(respectability)一詞更難分析，因為它同時包含了中產階級滲透進來的價值觀，以及冷靜、犧牲、不輕言滿足的態度，少了這種態度，工人階級的覺悟便無從談起，集體鬥爭運動也無從進行。
■偉大的革命與其說是更大變革的頭期款，不如說是過去時代的尾款；充其量只能留下一個五彩繽紛的輝煌記憶，而最壞也不過是證明前進的道路上並無捷徑可言。
■吉芬(Robert Giffen,1837-1900)在回顧了一八八三年前半個世紀的英國情況後，巧妙地將工人稱作「尚未改善的社會底層」。
第十三章 資產階級世界
■一八四○年奧地利作家內斯特羅發表其非常有趣，然而十分辛辣的鬧劇《護符》(The Talisman)劇中說的是一個紅頭髮窮漢撿到一頂黑色假髮，後來假髮丟了，其命運也隨著假髮得失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資產階級顛覆時代與這部作品的發表的時間相距不遠。
■這種夢境似的生活在聖誕節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聖誕節是為展示這種富有舒適生活才系統發展起來的家庭宗教活動。聖誕晚餐(狄更斯為之謳歌)、聖誕樹(是德國人首創的，但由於英國王室支持便迅速在英格蘭普及開來)、聖誕歌(以德國《平安夜》最為著名)皆象徵了室外的嚴寒與室內的溫暖，以及室內、室外兩個世界在各個方面的巨大反差。
■資產階級使用的家具、物品，就像放置這些家具、物品的房子一樣，非常堅固結實(堅固結實是當時企業界使用的最高讚美詞)。
■美就意味著裝飾........火車、輪船的外觀基本保持原裝，但內部變了，屬於資產階級的部分變了，如新設計的普爾曼式(Pullman)臥鋪車廂(一八六五)，以及輪船頭等艙、貴賓艙等。這些都經過裝飾和布置。因而美就意味著裝飾，物件的表面要塗抹或黏貼。
既要堅固，又要美觀，要集物質與想像、肉體與精神於一體。這種雙重性正是資產階級世界的一大特徵；然而物件包含什麼樣的精神和想像，取決於物件本身，也只有透過物件本身來表達，或至少透過購買物件的錢來表達。所有代表精神方面的事物，恐怕無一能超過音樂。音樂進入資產階級家庭最典型的形式是鋼琴，一種體積龐大、十分精巧、極其昂貴的樂器。為照顧階級層次稍低、但熱中於資產階級價值觀的人的需要，遂有豎立式小鋼琴的出現。
■邀請落魄書生和年輕畫家來家裡參加星期天晚宴，或聘僱他們充當家庭教師，已成了資產階級家庭的組成部分之一，至少在文化極受重視的家庭是如此。但是我們無法從中歸結出:物質成就與精神成就不能兼而有之，結論應是兩者相輔相成，物質成就與精神成就互為必要的基礎。
■德國知識界的一大光榮便是他們的「私人學者」(Privatgelehrter，即不受人聘雇靠自己收入進行研究的學者)。
■一八六三年馬奈(Manet)發表了他的名畫《草地上野餐》，引起驚人的轟動，其原因正是他刻劃了男女著裝上的鮮明對比:男的十分端莊，十分體面、正派，婦女則袒胸露背。資產階級文明堅持認為婦女本質上是精神動物。
■成就與享受是不能同時兼有的，就如今民間進行體育比賽時仍奉行的做法那樣，運動員在比賽或惡鬥開始之前須予獨處，不得與異性同房。在通常的情況下，不壓制本能衝動就沒有現代文明。最偉大的資產階級哲學家中最最偉大的當屬佛洛伊德，他的理論基石就是這個觀點，雖然後人認為他是主張取消壓制的。
■《娜娜》是左拉的作品，主人翁是一八六○年代巴黎的一位妓女。當然這個問題在某種程度上是經濟問題。
■對那些成功的資產階級而言，不管他們是否掌有作為一個階級的政治權力，除了一擲千金外，他又能如何顯示他已迫使其他階級俯首稱臣了呢?「新貴」一詞(parvenu，意為新富起來的人，暴發戶)自然而然變成「揮金如土之人」的同義詞。
■資產階級作為一個階級很難解決這樣一個問題:如何在道義上以令人滿意的方式去賺錢和花錢。它也未能解決與此同等重要的另一個問題:如何在家族的男子中選擇一個精力充沛、精明能幹的事業接班人。
■資產階級有足夠財富後，他們為之奮鬥的東西，即利潤，已不再是他們催馬加鞭的動力。
■但在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矛盾恐怕是最尖銳的:創業與享樂同時存在，相互衝撞。性欲是衝突的犧牲品，虛偽成了勝利者。
■「夫人」就是自己不幹活而指派他人幹活的人，她的高貴地位也由此確立。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中產階級與工人階級的關係就是雇主與可能成為僕人之人的關係。十九世紀末，朗特里(Seebohm Rowntree)在約克所進行的最早的社會調查，就是利用這個方法進行區分。
■從經濟上看，最典型的資產階級是一個「資本家」(即擁有資本者，或說從資本中獲取收入者，或是以營利為目的的企業家，或是所有這些東西的總和)。
■資產階級作為一個階級，它不組織群眾運動，而是組織壓力團體。
■斯邁爾斯將這個問題說得一針見血:
從書本上學來的知識固然寶貴，但其性質是學問；而從實際生活中累積起來的經驗，其性質是智慧；一小塊智慧的價值比一大堆學問大得多。
■文化方面，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戰勝貴族生活方式，舊式貴族相當全面地從文化世界撤退(按當時對文化的理解):他們變成(如果他們不已經是了的話)阿諾德(Matthew Arnold,1822-88)筆下的「野蠻人」。
■俾斯麥斷言(此公對資產階級社會沒有絲毫同情)這個時代是「物質利益」的時代。而經濟利益是個「基本力量」。「我相信國內經濟發展的問題已在進行當中，而且無法阻擋。」然而這個時代代表這個「基本力量」的，如果不是資本主義，不是資產階級創造的世界，不是資產階級為本身創造的天地，那又會是什麼?
第十四章 科學‧宗教‧意識形態
■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的資產階級社會充滿自信，對自己的成就頗為自豪。在人類努力進取的所有領域中，成就最大的莫過於「科學」，即知識的進步。■如果說哪一種科學理論能夠代表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的自然科學的進展，並被公認是關鍵性的理論，那就是進化論；如果說，有一個人主宰著公眾心目中的科學形象，那一定是面部粗糙不平，長的多少有些像類人猿的達爾文。
■達爾文的進化論令人矚目，但原因不在這是一個新觀念(數十年前大家對此概念已很熟悉)，而是因為它首次為物種起源提供了一種令人滿意的解釋方式，而且他利用非科學家也絲毫不覺得陌生的術語做到了這一點，而這些術語是與自由經濟最熟悉的概念——競爭——遙相呼應的。
■社會主義者對達爾文主義的好感，並未妨礙強大而又進步的自由主義中產階級歡迎乃至支持達爾文主義。
■一八五七年創立的英國社會科學促進協會( The 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Promotion of Science)並無奢望，只想把科學方法應用於社會改革。一八三九年，孔德創造了社會學(sociology)一詞，斯賓塞(他於一八七六年撰寫了一部早熟的著作，論述社會學和其他多種學科的原理)則使此詞廣為人知；於是，社會學成了人們爭相談論的一門學科。
■這個時代唯一提出闡述社會結構和社會變化的綜合理論思想家，就是主張社會革命的馬克思，他受到了經濟學家、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的尊敬和讚譽，至今仍為人所敬仰。
■十九世紀社會的歷史發展的問題，促使理論家和實踐者都去深入研究久遠的過去。因為在資本主義國家中，日益擴張的資產階級社會正與其他社會相遇並加以摧毀，正在逝去的以往和正在到來的現在發生了公開的衝突。德國思想家看到，他們國家原本區隔森嚴的「階級」社會正在讓位給階級衝突的社會。英國法學家，特別是其中曾在印度生活過的人，對「階級制」的古老社會和「契約制」的近代社會做了對比，認為從前者渡到後者，是歷史發展的基本模式。俄國作家們同時生活在兩個世界中，一個是古老的農村公社世界，他們當中的多數人都曾在昔日領主的莊園裡度假時認識了這個世界；另一個則是到處旅行的西化知識分子的世界。對於十九世紀中期的觀察家來說，除去古老文明和古老帝國的歷史以外，所有的歷史同時共存；古老的文明和古老的帝國已隨著古典時期一起被(徹底)埋葬了，.....
■也許有人曾經希望，與以往的歷史緊密相連的歷史學，能對社會科學發展做出特殊的重大貢獻，......絕大多數歷史學家關心的是帝王、戰爭、條約、政治事件或政法制度，總之，他們關心的，縱使不是披戴歷史服裝的現代政治，至少也是以往的政治。
■人類學其實是「體質人類學」(主要是從人體解剖和類似的研究中衍生出來的)和「人種學」(即對各種落後的或原始的人群的描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學科融為一體的產物，體質人類學和人種學不可避免地彼此參照，而且事實上兩者的關鍵都是以下兩個問題:不同人群的區別問題，以及(被置於進化模式中的)人類和不同類型之社會的由來問題。
■泰勒(E‧B‧Tylor,1832-1917)的《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1871)一書便是文化人類學的一個里程碑。泰勒和許多相信人類是逐步進化而來的學者，對那些尚未滅絕的人群和文化進行了考察，這些本質上並不算低劣的人群和文化正處於從進化早期階段向現代文明邁進的路上。
■實證科學是闡明宇宙的萬能鑰匙，十九世紀已經掌握了這把鑰匙，不但如此，隨著十九世紀世界的興起，以迷信、神學和臆測為特徵的人類幼年時期已經結束，孔德實證理論的「第三階段」(神學、形上學、實證)已經到來。
■這個時期最傑出的社會科學家馬克思，是在英國進行研究和寫作，他的具體分析框架出自非德國的經濟學，其著作的事實基礎來自英國資產階級的社會形態，這種社會形態雖屬「古典」，但當時已不再遭到非議。
■到了十九世紀中期，教大眾不信上帝已非難事，至少在西方世界是如此，因為，歷史學、社會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不但已經動搖了《聖經》中許多可以查證的說法，而且事實上已經證明這些說法是不能成立的。賴爾(Lyell,1797-1875)和達爾文既然是正確的，那麼《聖經‧創世紀》就其字面意義而言，就是完全錯誤的；在理論上反對達爾文和賴爾的人，顯然已被擊敗。
■對宗教的猛烈攻擊與同樣猛烈的反教會熱潮出現在同一個時期，但兩者並不曾合流，而是自成一格，知識界的所有思潮都捲入了反教會熱潮，其中包括溫和自由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無政府主義。教會，尤其是國家和官方支持的教會以及國際性的羅馬天主教會，都遭到了攻擊。羅馬天主教會聲稱擁有界定真理的權力，企圖獨攬與公民有關的某些職能(婚喪嫁娶等等)，不過，這種攻擊並不意味著攻擊者主張無神論。
■對於社會和個人來說，「進步」都是從傳統中解放出來的，因為進步似乎意味著以戰鬥的姿態與以往的信仰決裂。
■中產階級思想家認為宗教能發揮讓窮人安貧樂道和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因而有時就嘗試著推「新宗教」，例如，孔德的「人道宗教」以出類拔萃的偉人取代萬神殿和聖人；可是，這種嘗試並未取得引人注目的成就。
■就中產階級而言，宗教的衰落之所以受到遏制，原因不僅是傳統力量根深柢固，以及自由理性主義未能提供任何足以取代禮拜等的群眾性禮儀活動( 除藝術之外)，而且也由於他們沒有決心拋棄宗教，因為宗教對於維護穩定、道德和社會秩序極為有效，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但基督教在非洲未取得多大成績，直到帝國主義者大量增加傳教士人數(一八八○年代中期的新教傳教士約為三千，到一九○○年增加為一萬八千)，並在投入「救世主」的精神力量後又投入大量物質力量，局面才有所改觀。
第十五章 藝術
■我們要相信，創造希臘歷史的是人，創造今天的歷史的同樣是人。然而我們今天只生產奢侈的工業品，而他們創造的卻是藝術品，我們要問是什麼原因使人發生如此深刻的變化。探究其原因是我們的使命。
——華格納
■你們為何還寫韻文詩?如今無人在讀詩了......在我們這個不盡成熟的時代，在共和時代，詩歌形式業已過時，業已淘汰。我等喜歡散文，因為散文形式自由，更貼近民主真諦。
——佩爾唐，法國議員，約一八七七年
■如果說資產階級社會的勝利促進了科學發展，那麼對文化藝術則另當別論，它們的受益少多了。評估創造性藝術價值的大小全憑主觀印象，從來就是如此。
■就俄國而言，這是一個成績斐然，勝利輝煌的時代，音樂是如此，文學是如此，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成就更不必說了。光是一八七○年代這短的十年，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柴可夫斯基(P.Tchaikovsky,1840-93)、穆索斯基(M.Mussorgsky,1835-81)等巨星幾乎同時到達他們藝術生涯的顛峰，古典皇家芭蕾也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這時的俄國是不怕任何競爭。
■美國在視覺藝術和高雅音樂方面沒沒無聞，但東部也出現了梅爾維爾、霍桑(Hawthorne,1804-64)、惠特曼(Whitman,1819-91)等人，西部則從新聞界湧出一批通俗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1835-1910)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美國因而開始在文學上成為一支新軍。
■只有斯堪的那維亞人引起較大範圍的讀者注意，也許是他們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易卜生(Henrik Ibsen,1828-1906，他在本書所述時期結束時已臻成熟)為劇院寫劇本的緣故。
■文學相當蓬勃，就像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主要是通過小說這個合適的媒介。小說可被視為一種適合資產階級社會的文藝形式，而資產階級社會的興盛和危機正是小說的主要題材。資產階級為拯救十九世紀中期的建築藝術，曾做出不少努力，毫無疑問也取得了某些成就。
■在二十世紀人們眼中，能永遠在博物館佔有一席之地的繪畫作品，幾乎毫無例外全是法國人的:如從革命年代走來的杜米埃和庫爾貝(G. Courbet, 1819-77)，又從一八六○年代初露鋒芒的巴比松(Barbizon)畫派和印象派先鋒部隊他們的成就確實令人難以忘懷。一八六○年代還產生了馬奈、竇加，和年輕的塞尚，因此這個年代不用為自己的歷史聲譽而擔心。
■也許在十九世紀中期和晚期，雕塑受到冷落理應少些才是——它畢竟造就了年輕的雕塑家羅丹(Rodin,1840-1917)
■這個時代所偏好的藝術完全侷限於當時代的作品，這對堅信普遍進步和不停進步的一代人來說，倒也十分自然。
■然而歷史學家從十九世紀後期得出的最明顯結論卻是:單單靠錢，是不能保證藝術黃金時代的到來。
■從一八五○到一八七五年，沒有任何一座城市的重建計畫，會再把皇宮古堡或貴族府邸置於城裡最醒目的地方。資產階級力量薄弱的國家，例如俄國，沙皇、大公可能仍是藝術的主要贊助人和保護人，但即使這些國家，他們的作用與法國大革命以前相比，也不再具絕對權威。
■十九世紀中期，歐洲掀起「修復」和完成中世紀大教堂之風，這股風氣像瘟疫般的傳遍全歐，它係出於城市建設的需要，而不是出於精神方面的原因。甚至在君主制度最盛行的國家，建築也日漸屬於「公眾」，而不再屬於宮廷:帝國存放收藏品的地方成了博物館，歌劇院設了售票處開始對外營業。建築大樓事實上成了光榮和文化的典型象徵。甚至那些宏偉的市政廳也過於龐大，遠超過規模不大的市政府的需要，這主要是由於政府官員互相比較的結果。
■一八五○年代只有一件十八世紀的法國家具在拍賣會上價值一千多英鎊(家具是富豪顯示其國際地位的象徵)；一八六○年代有八件；一八七○年代有十四件，其中一件甚至以三萬英鎊售出，像大型的塞夫勒(Se‵veres)花瓶之類的藝術品(花瓶也是地位的象徵)，原來售價一千英鎊或多一點，在一八五○年代漲了三倍，一八六○年代漲了七倍，一八七○年代漲了十一倍。
■出版商的情況可從倫敦《泰晤士報》的發行量反映出來。《泰晤士報》在一八五○年代的發行量徘迴在五萬至六萬之間，特殊情況下可達十萬份。利文斯頓的《旅遊》(Trauels,1857)一書售價高達一塊金幣(guinea，相當二十一先令)，卻能在六年之間賣了三萬本。
■由於技術和科學知識發展，創造性藝術的某些作品有史以來首次可藉由技術手段進行複製，不但價格便宜，而規模空前。在這些複製的藝術品中，唯有一種可與藝術創作活動本身一較高下，那就是攝影。攝影問世於一八五○年代，對繪畫產生了直接而又深刻的影響。
■書報和畫片又透過新聞事業、文學事業的發展，以及讀者藏書和自修的人數的增加，使其發行量扶搖直上。
■當時一流畫家的收入——即使用現代標準來衡量也是非常高的:密萊斯(Millais)在一八六八至七四年的年平均收入為二萬至二萬五千英鎊——主要靠的是裝在五先令畫框中、價值二塊金幣的複製畫版畫。弗里思( Frith)的《車站》(Railway Station,1860)靠這類附屬權利賣了四千五百英鎊，外加七百五十英鎊的展覽費。伯納爾(Mlle Rosa Bonheur,1822-99)擅長畫馬和家畜，並因為英國大眾喜愛動物而藉此發跡。其經紀人有鑑於蘭西爾(Landseer)那些描繪小鹿和斷崖峭壁的畫也很暢銷，遂把伯納爾帶到蘇格蘭高地，試圖勸她在馬和家畜之外再加畫小鹿和斷壁。一八六○年代，他們同樣把阿爾馬泰德馬(L. Alma-Tadema,1836-1912) 的注意力吸引到以放蕩不羈和崇尚裸體聞名的古羅馬，並藉此為雙方都帶來相當可觀的利益。布爾沃利頓(Edwaid Bulwer-Lyton)是位從不忽視經濟效益的作家，早在一八五三年他便將其完成的小說平裝本版權賣給路特利奇火車圖書館(Routledge′s Railway Library)，為期十年，索價二萬英鎊，其中五千英鎊付現。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的《湯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便是獨占鰲頭，在大英帝國一年賣了一百五十萬冊，出了四十版，絕大多數是盜版。可見，那時確實存在大眾藝術市場，其重要意義也無法否認，只是那時的大眾藝術市場還不能與我們這個時代相比而已。
■由於機械複製技術的發展，傳統工藝品受到最直接的打擊，於是在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內，便引發了一場(基本上是社會主義)美術和工藝運動(art-and-carft)。這是一場政治和意識型態的反動，主要發生在工業化的故鄉英國，其反工業家，因而不言而喻，也反資本家的根源，可從一八六○年莫里斯(William Morris)設計公司追溯到一八五○年代的拉斐爾前派(pre-Raphaelite)畫家。
■十九世紀第三個二十五年的藝術，從任何意義上說都是大眾通俗藝術。一八八○年代新興的大眾廣告商對這點的理解最為透徹，因此他們會買些內容不怎麼樣，價格卻十分昂貴的畫放在他們的廣告傳單上。
■而對資產階級社會來說，藝術家卻是「天才」(「天才」就是非經濟型的個人企業)，是「典範」(「典範」是物質成就與精神生活皆達到盡善盡美的人)。
■在十九世紀後半期，社會對藝術家的要求是:他們應當為最講究物質文明的人提供各種精神食糧。不牢記這一點就無法了解那個時期的藝術。
■當英國在經濟上、法國在政治上取得成功的時候，講德語的民族將文化視為他們所壟斷的財產。在德語國家，歌劇院和劇場已成了男男女女頂禮膜拜的廟宇，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可以在此沉浸在全套古典保留曲目的瘋狂中；孩子則從小學起就開始正式接觸名著名曲，比如閱讀席勒(Schiller)的《威廉泰爾》(Wilhelm Tell)，進而閱讀歌德的詩劇《浮士德》，以及其他難以琢磨的成人讀物。
■當本書所述時期的民族在追尋其集體意識、統一和獨立之時，音樂也擔負了民族認同的催化任務，義大利復興運動中的威爾第、捷克的德弗札克和史麥唐納(捷克作曲家、指揮和鋼琴家)，不是都發揮起了這樣作用嗎?
■皇家學會在一八四八年舉辦的展覽，吸引了九萬觀眾，但到一八七○年代末，前往參觀的人幾乎達到四十萬。在那之前，參觀預展(private views)已成為上層階級的時髦風尚，和劇院的「首演」一樣場面輝煌。這是繪畫社會地位提升的標誌。
■一八六○年代末期出任英國首相的格萊斯頓，是第一位邀請藝術界和知識界傑出人士出席其官方晚宴的首相。
■當時確有幾種藝術形式是資產階級用來消遣的，資產階級與這幾種藝術形式的關係非常直率，很易溝通。其中主要的是「輕音樂」。輕音樂在本書所述時期恐怕是一枝獨秀，正值其黃金歲月。「輕音樂」( operetta)一字首次出現於一八五六年，從一八六五至七五的十年期間，是奧芬巴哈(Jacques Offenbach,1819-80)和小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 Jr.,1825-99，奧地利作曲家)音樂生涯達到巔峰的時刻——〈藍色多瑙河〉創於一八六七年，《蝙蝠》(Die Fledermaus)創於一八七四年。此外的代表作還有蘇佩(Supp′e,1820-95)的 〈輕騎兵〉以及吉伯特(Gilbert,18836-1911)和蘇利文( Sullivan,1842-1900)早期的成功作品。直到高尚藝術直接打擊輕音樂之前，輕歌劇與希望直接欣賞輕歌劇的聽眾仍能維持親密關係(《弄臣》〔Rigoletto〕《遊唱詩人》〔Il Trovatore〕和《茶花女》〔La Trovatore〕等都是一八四八年後不久的作品)
■然而這些娛樂性的藝術形式只能被視為不很高尚的藝術，類似於各式各樣的歌舞女伶表演，這類表演是巴黎在一八五○年代首創的，娛樂性輕音樂與此顯然有許多共同之處。真正高尚藝術並非單純為了欣賞，甚至也不可孤立地視為「美的饗宴」。
■「為藝術而藝術」在浪漫藝術家中也只是少數人的現象。「為藝術而藝術」是對革命年代賦予藝術過重的政治和社會任務所做出的反動，這種反動又因對一八四八年運動的痛苦失望而進一步加劇(一八四八年運動捲走了許多傑出創作人才)。直到一八七○年代末到一八八○年代，唯美主義才成為資產階級的時尚。因而創造性藝術家是傳奇人物，是先知先覺，是導師，是正人君子，是真理之泉。.......藝術正是人類奮鬥的一部分，要靠他們的辛勞培植才能開發結果。
■事實上，建築的最大特點是缺少大家一致同意的道德——意識形態——美學的「風格」(風格總是在不同的時代留下它們的印記)，於是折衷主義主宰一切。早在一八五○年代塞爾瓦蒂科(Pietro Selvatico)就說過，風格和美不是只以一種。每一種風格皆適合其目的需要。
■要求富麗堂皇、雄偉壯觀的建築，通常以文藝復興全盛時期和哥德式後期的風格最為適合(對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的鄙視，直到二十世紀才有所改變)。文藝復興式商業親王的時代。自認為是這些親王繼承人的布爾喬亞階級，自然對文藝復興風格最為青睞。
■建築沒有表達任何「真理」，只表達締造它的那個社會的信心和自滿。.......建築是社會象徵的語言。因此建築真正的奇妙有趣之處技術和工藝的精巧之處，都故意被隱藏起來。技術和工藝難得有幾次向公眾一展其廬山真面目的機會，亦即它們所要象徵的事物本身就是技術進步的時候:一八五一年的水晶宮、一八七三年的維也納圓頂宮，以及後來的艾菲爾鐵塔(一八八九)等。除此之外，甚至連實用建築最引以為傲的機能主義，也日漸被掩飾起來，如同諸多火車站設計那般——風行一時的折衷主義建築如倫敦橋車站( London Bridge)，巴洛克—哥德式建築如倫敦聖潘克拉斯車站(St. Pancras,1868)，文藝復興建築如維也納的南站(Sudbahnhof,1869-73)(不過有幾個重要的火車站抵制了這個時代的華麗品味)。...........第二帝國時期的巴黎公寓已開始在裝修時把這項突出先進發明隱藏在裡面:此即電梯或稱作電動升降梯。
■建築沒有自己的「思想主張」，因為建築沒有可用語言表達的意思。其他藝術則有「思想主張」，它們的意思都可用語言寶達出來。
■每種藝術都可以用其他藝術形式來表達，恐怕這樣說才更正確些，.....能夠準確表達其意念的藝術(用言語或用代表性的形象表達)一定比不能準確表達其意念的藝術來的優越。將一個故事改編成歌劇(如《卡門》)或將一幅畫改寫成文章(如穆索斯基一八七四年的《畫展上的畫》〔Pictures from on Exhibition〕)，比將一首樂曲描繪或圖畫，或者改寫成抒情詩要容易得多。
■「這件作品表現了什麼?」這問題在評判十九世紀中期的所有藝術作品時，不但問得合理，而且非常重要。一般回答總是:表現「現實」和表現「生活」。那時和後來的觀察家在談論這個時期的文學和視覺藝術時，嘴邊通常掛著一個詞:「現實主義」(realism)。這個詞堪稱含糊之最。它的意思是指企圖對事實、思想、感情、衝動等現象加以描述或再現，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個準確的表現方式。
■早在一八五○年，一位保守的評論家就說攝影肯定會嚴重危及「藝術的所有分支，諸如凹版印刷、石版印刷、以日常生活為題材的寫實畫、肖像畫等」的存在。
■攝影為完全是自然的翻版，把「事實」本身直接變成形象，而且似乎還很科學，傳統的藝術怎能與它競爭呢(除了色彩可以一比高下外)。攝影是不是會取代藝術呢?新古典主義和(這時)反動的浪漫派藝術家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並認為這是人們所不想見的。法國畫家安格爾( J. A. D. Ingres,1780-1867)認為攝影是工業進步對藝術領域的不當侵犯。法國詩人兼散文家波特萊爾也持同樣看法，只是他從很不一樣的角度說:「所有配得上藝術家號稱和真正酷愛藝術的人，是不是也該用藝術去搞亂工業呢?」他們倆人認為攝影的適當角色只能充作一種輔助性的技術，和文學的印刷、速寫等相似。
奇怪的是，受攝影直接威脅的寫實派卻沒有發出一致撻伐。他們接受科學和進步。誠如左拉所言，難道法國印象派畫家不是像他自己的小說一樣，都是受了貝爾納科學方法的影響嗎?然而，他們在為攝影辯護的同時，他們的文藝理論又反對藝術只是單純地、分毫不差地反映自然。自然主義評論家魏式(Francis Wey)說道:「造就一位畫家的不是他的畫，他的色彩，或他維妙維肖的逼真，而是上帝賜給他的精神，是上天惠予他的靈感.......造就畫家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頭腦，手只能聽命於腦。」攝影是有用的，因為它可幫助畫家提升到超越單純複製的層次。寫實主義者掙扎於資產階級世界的理想主義和寫實主義之間，他們同樣反對攝影，但在反對時總不那麼理直氣壯。
這場辯論十分激烈，但終於用資產階級社會最典型的方式解決了:版權。
■自義大利文藝復興以來，西方繪畫史固然複雜，但始終緊密連貫。不過隨著庫爾貝的標題式「寫實主義」，亦即自然派的「寫實主義」的出現，這段歷史遂告結束。從德國繪畫史家希爾德布蘭德(Hildebrand)以一八六○年代作為其十九世紀繪畫研究的時間下限，便可看出這十年的特性。此後出現的——或者說此時已隨印象派一起出現的——作品，已不再與過去相連，而是望向未來。
■連羅斯金也曾對著美國畫家兼雕刻家惠斯勒(James MacNeill Whistler,1834-1903)的作品發出驚呼:「活像是潑在公眾臉上的一罐顏料!」
■如果藝術與科學相似，那麼它應和科學一樣具有進步的特點，進步使「新的」或「後來者」(在某些條件下)變成「先進的」。這對科學來說沒有問題，因為大多數在科學領域默默耕耘的人，在一八七五年對物理的了解顯然比年頓和法拉第更多更好些。然而藝術上則不盡然:庫爾貝之所以比法國畫家格羅(Antoine Jean Gros,1771-1835)更高明，並不是因為庫貝爾較晚出生也不是因為他是寫實主義者，而是因為他的天賦高。
■藝術上的革命者通常很容易與政治上的革命者相混淆，尤其是對思路混亂的人來說，如蒲魯東；而且藝術上和政治上的革命者也很容易和另一種極不相同的東西混淆，即「現代性」。「現代性」這個字最早的可查紀錄是出現在一八四九年。
在這個意義上，若要成為「當代」就必須在題材之外追求變革和技術革新。因為誠如波特萊爾明察秋毫地指出，假如表現當下是一大歡樂，不僅是因為當下所可能具有的美，同時也由於「作為當下，它具備了若干基本特徵」，那麼每個要繼續成為「當下」的藝術，就必須找到自己特有的表現形式，因為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能充分代它表達，如果真的有誰能夠表達的話。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客觀上確實有的「進步」，但是，只要了解過去的一切方法必須讓路給了解我們這個時代的方法，那肯定是「進步的」，因為後者肯定更好些，因為它們是當代的。
■由於繪畫轉向寫實主義——即戶外——農村裡遂也出現畫家聚居的奇怪區域，這些地方範圍不大，時間不長，例如巴黎周圍、法國東北部的諾曼第海岸和稍晚的普羅旺斯，在十九世紀中葉之前，這種現象似乎尚不多見。
■年邁的詩人戈蒂埃(Gautier,1811-72)對一位年輕人說，「每個資產階級都會因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而感情起伏。但詩人有技巧。」
■音樂界的急先鋒世華格納，他也是音樂界最著名的公眾人物，因為他確實成功地使財力最雄厚的文化當局和資產階級成員相信他們是屬於精神貴族，遠遠高於庸俗不堪的廣大群眾，只有他們才是藝術的未來(華格納能做到這點得感謝瘋瘋癲癲的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
■散文，特別是最具資產階級時代藝術形式特徵小說，也日漸興盛，但原因卻與音樂正好相反。語言不像音符，它不但表現了「真實生活」，也表達了思想。語言跟視覺也不一樣，它並不真正去模仿生活。所以小說的「寫實主義」沒有發生任何當攝影引進繪畫時所立即產生的不可解決的矛盾。
■小說的偉大潛力在於它的領域極寬，最廣闊、最雄心勃勃的主題都操持在小說家的孤掌之中，請看《戰爭與和平》攪得托爾斯泰如癡如狂，《罪與罰》(Crime and Punishment,1866)使杜斯妥也夫斯基心力交瘁，《父與子》(Fathers and Sons)則令屠格涅夫費盡心血。小說家企圖掌握住整個社會的現實。p.444
■與其說小說像暴風雨般襲擊了創作的天堂，倒不如說它是堅韌不拔、一步一腳印地走進創作的天堂。為此，小說家在承受最小損失的情況下，也開始被翻譯成他國語言，這個時代至少有位天才大作家成為真正的國際人物，他就是狄更斯。
■這個時代也是藝術走向大眾的時代，因為有了複製技術，一件作品複印無數張後形象依然清晰；技術與交通結合起來便產生了報紙和雜誌——同時群眾教育事業的開展使藝術進入到平常人家。
■「高尚文化」中的樂曲，只有義大利歌劇作曲家威爾第的曲調能藉由遍布各地的義大利街頭手風琴手而進入普通人的耳朵，或許華格納的某段樂章也可因被改成結婚進行曲而得與大眾相見——但不是歌劇本身。
■農村最傳統的文化模式遭到連根拔起，其原因與其說是人口流動，不如說是興辦教育的結果。一旦群眾接受了小學教育，傳統文化便不可能再以口耳或面面相傳的方式為基礎。於是文化遂分裂成識字者的高級文化，即佔統治地位的文化，和不識字者的低級文化，即落後文化。
第十六章 結語
■英國律師狄西(A. V. Dicey)長嘆:個人主義時代已於一八七○年結束，「集體主義」時代來臨了。
■世界自此進入帝國主義時代，這裡的帝國主義既是廣義的(包括經濟組織結構的變化，例如「壟斷性資本主義」)，也是狹義的:「低度開發」國家以附屬國的地位被納入由「先進」國家統治的新世界經濟秩序。
■從政治上看，自由主義時代結束，意謂著自由的結束。........「上層階級」，不管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貴族，還是新興的資產階級，都不再能夠代表「下層」說話了，更關鍵的是，他們不再能夠獲得「下層」不求回報的支持。
■歷史學家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在一八七○寫到:「人權的現代說法包括了工作權利和生存權利。人們再也不願將最重要的事情交給社會去處理，因為他們想要的是不可能獲得的，而他們認為只有在政府的強行規定下方可獲得。」
內容簡介:(博客來)
資本的年代1848-1875
十九世紀，一個以自由主義資產階級為主軸的世紀，一個改造世界的世紀。於革命煙硝中誕生，在資本積累上茁壯，隨帝國擴張而臻於巔峰、乍然崩解。
資本的年代是一齣由資產階級領銜主演的進步大戲。火車汽船等新科技將場景從歐洲拉至世界，衣著素樸的主角們，自信而冷靜地演出這個不聞起伏跌宕，但見壯闊宏偉的勝利時代。
繼一段激昂短暫的革命前奏後，平和穩健的資本主義凱歌迴盪全球，在經濟一片大好繁榮時代裡，掌控資本科技的勝利者，主宰了抱持傳統的失敗者。大批農民遠離淪為商品的土地，流向城市、工業，在無垠的環境裡緩慢凝結其工人意識，受人敬重的資產階級，在其堅實的家庭堡壘中，創造出自由主義的不朽傳奇。進化論引領著科學奮進，寫實感壓制了藝術創意。
一八七五年，一場空前漫長的大蕭條，悄悄滑入帝國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