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

「象外之旨」、「弦外之音」

1.「象外之旨」、「弦外之音」。看齊白石的草木蟲魚，感到的不僅是草

木蟲魚，而能喚起那種清新放浪的春天般的生活的快慰和喜悅；聽柴柯夫

斯基的音樂，感到的也不只是音響，而是聽到如托爾斯泰所說的「俄羅斯

的眼淚和苦難」，那種動人心魄的生活哀傷，也正因為這樣，…….藝術

的生命、美的秘密就在這裡。就在；有限的偶然的具體形象裡充滿了那

生活的本質的無限、必然的內容，「微塵中有大千，剎那間見終古」。

藝術正是這樣把美的深廣的客觀社會性和它的生動的具體形象性兩方面

，集中提煉到最高的合諧和統一，而用「意境」、「典型環境中的典型

性格」這樣一些美學範疇把它呈現出來。

 

2.「意境」、「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一樣，是比「形象」（「象」

、「情感」、「情」）更高一級的美學範疇。因為它們不但包含了「

象」、「情」兩方面，而且還特別揚棄了它們的主（「情」）客（「

象」）觀的片面性構成了一個完整統一、獨立的藝術存在。所以「意

境」，有如「典型」一樣，如加以剖析，就包含著兩個方面：生活形

象客觀反映方面和藝術家情感理想的主觀創作方面。為簡單明瞭起見

，我們姑且把前者叫做「境」的方面，後者叫做「意」的方面。「意

境」是在這兩方面的有機統一中所反映出來的客觀生活的本質真實。

 

3.「境」、「意」本身又是兩對範疇的統一：「境」是「形」與「神」

的統一；「意」是「情」與「理」的統一。在情、理、形、神的互相

滲透、互相制約的關係中或可以窺破「意境」形成的秘密。「形-神」

的問題實質上就是形象的問題。藝術最基本的單位是形象。「意境」

的基礎首先就是「形象」。要詩、畫有「意境」，那最基本的要求就

是「意境」必需通過「形象」出現。

 

4.有形象，生活的真實才能即目可見、具體可感的型態直接展示在人

們前面。

 

5.我們古代的藝術理論家早就懂得：「意境」必需依賴形象才能存在

。  但是，這「意境」中的形象，是怎樣的形象呢？  它因該是「形」

與「神」的統一，這就是古代藝術家常常談到的「形似」與   「神似

」的問題。  首先，要求「形似」：「意境」的真實首先「必求境實」

，古典藝術要求形象必   須基本上外部造型上忠實於生活中的原型，

符合於、近似於生活的本來面目「山下盡似經過，即為實境」（竹日

一 重光）。「畫無常工，以似為工；學無常師，以真為師 」（白居

易），「夫像物必在於形似」（張彥遠），「未有形不似而反得其神

者」（鄒一山）。所以，學畫必先模物寫生，吟詩一長詠物摹仿。這

一方面。另一方面，就要求在「形似」的基礎上達到「神似」，不獨

外形象，而且精神像。要求形象傳達出現實生活中更內在更深刻的東

西，這才能達到真正的所謂生活真實。強調這一方面是中國美學思想

的傳統和特色所在，無論是在詩歌中繪畫中，無論是在理論上實踐上

，反對自然主義、要求典型化的「神似」，中國古代藝術在這一點上

是表現的十分鮮明強烈的。顧愷之早提出過「傳神」，所謂「一像之

明昧不如悟對之通神」，要求肖像畫傳達出人物的內在精神面貌和思

想品德。人們傳說著，這位大畫家特別重視於「點睛」。這就正是因

為人的形體中，眼睛是最能細緻深刻地表達出人們內在的品德情緒的

，所謂「神在兩目，情在笑容」也。以後中國畫家講求神趣韻味，講

求「氣韻生動」，就都是這樣一脈相承下來的：要求深入地真實表達

出生活的那種生動的本質。

 

6.藝術作品的力量是它最能夠深刻地反映出真實的生活的客觀。而要

達到這一地步，也必須依賴於藝術家主觀的能動作用。

許多美學家捉住上面所說的這個現象，認定主觀情感是決定藝術的力

量。藝術只是主觀情感的創造。所以，藝術所創造出來的美就只是主

觀作用於客觀的結果，是意識型態的對外抒發的結果。而這就是「主

觀擁抱客觀」，「心借物以表現情趣」種種說法的根由。李澤厚的看

法：應該強調主觀感情的作用，和思想一樣，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

一樣，其價值和意義並不在於它們本身，而是在於它們能使人更深入

地體悟、反映世界。

 

7.「意境」是中國美學根據藝術創作的實踐所總結的重要範疇。它也

仍然是我們今日美學中的基本範疇。

在今日各藝術領域中，藝術家們顯然還不善於去塑造壯美獲優美的「

意境」。在今天的作品裡，常常並不是「以意勝」或「以境勝」或「

意境渾成」，而是「以理勝」：美的客觀社會性的內容以赤裸裸的直

接理性認識的形式出現。於是，作品就變成了公式化、概念化的說理

：歌曲成了口號，漫畫成了標語，詩歌成了政論……，而不善於把「

理」通過「情」而溶化在「神似」的形象之中，不善於把「形」「神

」「情」「理」統一起來。同樣，在藝術批評中存在完全相同的毛病

：理論家、批評家們不去從藝術所塑造的「意境」的特色出發，不去

細緻具體地分析他們所反映的客觀生活的深廣度和體現的作家主觀的

風格、手法等傾向，而只是停留在主題內容的邏輯的複述上，藝術的

形象意境在這種的解剖刀下變成了毫無生氣的「思想性」加「藝術性

」的外在湊合。

 

8.藝術家們應該跨過對時代生活的抽象理論的認識階段，深入細緻地

潛沉在廣大的人民生活中。這樣，生活的境界才日益有真切身的把握

、體驗；這樣，藝術家才逐漸不但能從理論信念上，而且還更能從感

情上具體地把握和了解生活；這樣藝術「意境」的百花齊放才能到來

。

資料來源：美學論集《李澤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