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的年代1789-1848
當藝術孤立無援，面對黑暗吶喊之時，可能甚至連一個回聲也聽不到.....
在本書作者艾瑞克‧霍布斯邦的作品裡，我曾閱讀過的包括《斷裂的年代》、《極端的年代上、下冊》以及《霍布斯邦看二十一世紀:全球化，民主與恐怖主義》等書，每一本書都花了我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閱讀，雖看完前述的作品，仍覺得有遺珠之憾——畢竟每本書裡有太多關乎(牽連、延伸)十八、十九世紀的那個世界時空中發生的事件——而因有這些事件，才有了今天你我所處的世界的各個面相，今年下定決心把他(霍布斯邦)的著作全部購買到手，一一拜讀，已解心靈之渴。
在網購時，發現之前看的《極端的年代上、下冊》已與《革命的年代》、《資本的年代》、《帝國的年代》合併為《霍布斯邦的年代五部曲》了。
這五部曲所論述的年代如下:
革命的年代:1789-1848
資本的年代:1848-1875
帝國的年代:1875-1914
極端的年代上、下:1914-1991
如加上《霍布斯邦看二十一世紀:全球化，民主與恐怖主義》及《斷裂的年代》，便可將霍布斯邦對各年代的論述從十八世紀連結到二十一世紀了!
我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可能也是一個盲讀的人，這些年來看了不少好書，若要我推薦——自己認為的好書的話，以各視角看這個世界當是約翰‧柏格的作品；以場域觀為論述當是布赫迪厄的作品；以歷史論述就少不了霍布斯邦的作品了!
相信曾閱讀過各該作者(大師)的作品的你，定與我同感!還未接觸的年輕朋友，應當留一點滑3 C產品的時間，好好選讀!相信定能打開眼界、打開智慧、打開無限!
我於2015年看了《焚書之書》，書中的一位作家寫了一段話:
「你們知道，我的作品好在哪裡，重要在哪裡，對走進未來多有價值。這些作品會影響未來的一代，會影響人和人之間的生活。請阻止，不要讓我的書消失，不要讓我的書被遺忘，不要讓它們好像從沒被讀過。這些書中，有些書他們的命運威脅是來自外部。請保證我那些用不好的紙張所印的書，能重新用品質好的、能持久的紙張編印。絕版的書能再版。請保證，如果我的書讓你們變得更豐富、更自由、更快樂，請不要讓這些消失。請不要讓這些從痛苦和愛中生產出來的，白白浪費了！」
我常和朋友、年輕人分享:....一個人靜不下來，是無法讀書的，讀書可使人靜下來；一個人靜不下來，是無法思考；......你想給自己腦內裝了什麼!書是一個好的選擇!....。
霍布斯邦的《革命的年代》中，有的就是革命——有思想的革命、經濟的革命、政治的革命、土地的革命、宗教的革命、世俗界的革命、藝術的革命、科學的革命...，這個年代之所以重要，因為它持續影響著每個年代....。一切是由雙元革命開啟(法國大革命、英國工業革命)，拿破崙掀起了戰端的影響，浪漫主義下的思潮侵襲，勞動貧民在階級與飢餓的掙扎，戰爭和平起義輪番上陣，......。在這年代的風仍未止!一直吹進你我的世紀!
「偉大歷史學家留給世人得警語與建言，你我怎可無動於衷? 」
「本世紀擔負決策重任諸人的認知何等貧乏 」!
在本書的序言 艾瑞克‧霍布斯邦:有一定的理論素養、受過教育、有一定學識的公民是本書的理想讀者，他們不僅對於過去的一切好奇，而且希望理解世界如何以及為何變成今天的樣貌，而它又將走向何方。
總是喜歡於閱讀完，記下一些資料，重新溫故，好進入下一個月的閱讀時光——資本的年代。
序言 艾瑞克‧霍布斯邦
■本書把一七八九年的法國大革命和同時期發生的(英國)工業革命稱為「雙元革命」(dual revolution)，本書追溯的一七八九到一八四八的世界變革，正是從 「雙元革命」這個意義上著眼。
■有一定的理論素養、受過教育、有一定學識的公民是本書的理想讀者，他們不僅對於過去的一切好奇，而且希望理解世界如何以及為何變成今天的樣貌，而它又將走向何方。
■歷史之網只有拆破，才能抽出單獨的織線，......。我試圖非常粗略地把本書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大體上是論述這一時期的一些重大發展，而第二部分則是針對雙元革命創造出來的那種社會作一概要闡述。
導言
■詞彙經常是比文獻更響亮的證言。....或者是在這個時期獲得其現代意義的詞彙。比如「工業」、「工業家」、「工廠」、「中產階級」、「工人階級」、「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比如「貴族階級」、「鐵路」、作為政治術語的「自由」和「保守」，「民族」、「科學家」和「工程師」、「無產者」和(經濟)「危機」。又如「功利主義」和「統計學」、「社會學」和其他許多現代科學名稱，「新聞出版」和「意識形態」等等。這些都是在這個時期新造的詞彙，或為適應這個時期的需要而產生的單詞。......。
如果沒有這些詞彙(即沒有它們賦予其名稱的那些事物和觀念)，.........
■在西方的商人、蒸汽機和堅船利砲面前，以及在西方的思想面前，世界上的古老文明和帝國都投降了、崩潰了。印度淪為英國殖民總督統治的一省，伊斯蘭國家危機重重、搖搖欲墜，非洲遭到赤裸裸的征服，甚至龐大的中華帝國也被迫於一八三九至一八四二年間向西方殖民者開放門戶。
■雙元革命這個歷史性的時期，是以在蘭開夏(Lancashire)建立現代世界的第一個工廠制度和一七八九的法國大革命為開端，而結束於第一個鐵路網的設立和《共產黨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的發表。
第一篇 發展
第一章 一七八○年的世界
■十八世紀應該被送入萬神殿。——桑茹斯
■世界地圖都是由商人或探險家的明顯足跡穿越的空白空間所組成。
■一七八九年的世界廣袤無邊。除非被某種可怕的偶然事件，比如軍隊徵募所抓走，大多數神是生於斯、長於斯，並且通常就是他們所出生的教區裡度過一生。
■一七八九的世界絕對是一個鄉村世界，這是一個基本事實，......即使以英國而言，也是直到一八五一年，城市的人口才首度超過農村的人口。
…...一七八九時，可以名副其實地稱為大都市的歐洲城市只有兩個:倫敦和巴黎，它們的人口數分別為約一百萬和五十萬 。
■.....在歐洲大陸的每一個地方，貴族們都是把出身低微的競爭對手擠出國王手下的肥缺，從瑞典到法國，到處都是如此。....在法國，這一「封建反動」加速了大革命的到來。
■科學在尚未被十九世紀的學院派分為高等的「純」科學和低下的「應用」科學之前，各門學科都致力於解決生產中的種種問題。
■他們組成了地方性的學會。無論是科學上的、工業上的，還是政治方面的進步，都是從這些學會中湧現出來的。參加伯明罕新月學會的有；陶瓷商韋奇伍德、現代蒸汽機的發明人瓦特和他的商業合夥人鮑爾頓、化學家普里斯特利、貴族出身的動物學家和進化論先驅伊拉斯莫斯‧達爾文(偉大達爾文的祖父)，及著名的印刷家巴斯克維爾。這些人到處擁向共濟會的分支機構，那裏不存在階級差別，人們以無私的熱忱傳播啟蒙運動的思想。
■法國和英國是啟蒙思想的兩個主要中心，也是雙元革命的兩個主要中心，....世俗化的、理性主義的、具有進步意義的個人支配著「開明的」思想，把個人從束縛他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的是其主要目的:從仍然籠罩全世界的中世紀愚昧傳統主義中解放出來，從教會的迷信(與「自然」或「理性」宗教截然不同)中解放出來，從根據出身或其他毫不相干的標準把人分為高低不同的階級非理性中解放出來；自由、平等，以及(隨之而來的)博愛是它的口號。在適當的時候，它們便成了法國大革命的口號。個人自由的一統天下只能產生最為有利的結果。個人的才智在理性世界裡的自由發揮，這是人們所可能尋求的最驚人成就，而我們也的確已能看到由此產生的這種成果。
■在理論上，啟蒙主義的目標是讓全人類獲得自由，所有具有進步的意義、理性主義以及人道主義的思想意識都隱含其中，而且，它們的確從中而來。但是在實際上，號召啟蒙運動的解放運動領導者，往往是社會的中間階層，他們不是憑藉出身，而是才德兼備、具有理性的新人。透過他們的活動所產生的社會秩序，將是一個「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的社會。
第二章 工業革命
■從這汙穢的陰溝裡泛出了人類最偉大的工業溪流，肥沃了整個世界；從這骯髒的下水道中流出了純正的金子。人性在這裡獲得了充分的發展，也達到了最為野蠻的狀態；文明在這而創造了奇蹟，而文明人在這兒卻幾乎變成了野蠻人——一八三五年托克維爾論曼徹斯特
■巴爾札克(Balzac)的《人間喜劇》(Com’edie Humaine)， 這部資本主義興起時期最為傑出的文學代表作，就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大約到一八四○年，官方和非官方關於工業革命社會影響的作品才開始如溪流般湧現出來....
■工業革命一詞是英國和法國的社會主義者——他們本身也是前無古人的一群——在一八二○年代發明的，可能是從與法國那場政治革命的類比中引伸而來。
■大多數專家傾向於挑出一八七○年代，而不是一七六○年代為工業革命的關鍵時期。就我們所知，只有到那個時期，所有相關的統計指數才都突然快速地，幾乎直線式地上升，這才是「起飛」的標誌，工業經濟彷彿從天而降。
■工業革命的確不是一段有始有終的插曲。要問工業革命「完成」於何時，那毫無意義，因為就其本質而言，從此以後，革命性的變化已成為常態。這一變化仍在繼續進行，我們最多只能問，經濟上的轉變發展到什麼時候才足以建立真正的工業化經濟，廣義地說，什麼時候才能夠在既有的技術條件下生產它想生產的一切東西，用專業術語來說，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一個「成熟的工業經濟」。
■對大多數歐洲國家來說，十八世紀的大部分時間是一個繁榮的時期，是一個經濟自由發展的時期，是伏爾泰(Voltaire)小說中潘格羅斯(Dr. Pangloss)幸福樂觀主義的真實背景。
■殖民貿易造就了棉紡織業，而且繼續使它得到繁榮。十八世紀時，棉紡織業在一些主要殖民地貿易港口，在布里斯托、格拉斯哥，尤其是利物浦這個巨大的奴隸貿易中心發展起來。......奴隸制度與棉紡織業並肩成長。.....
■歐洲在東方總是買得多，賣得少。因為東方對於西方幾乎無所求，而西方卻反過來需要東方運去的香料、絲綢、棉布和珠寶等物品。工業革命出產的襯衫棉布第一次將這種關係顛倒過來，......
■如果十八世紀的作者提到「製造者」，那幾乎可以肯定是指「家庭生產制度」，而且這種指稱適用於所有西方國家。
■從一八一五年以後，織布也也逐漸開始機械化。在人們的觀念裡，新的「工廠法」所說的「工廠」，在一八六○年代以前絕對是指紡織廠，主要是指棉紡織廠。
■一八三○年代是本書所述時期的關鍵十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模糊地意識到，經濟危機是有規律的、週期性發生的現象，至少在貿易與金融領域是如此。
■顯然，工業經濟只有擁有足夠的資本財，它的發展才能突破一定限制，這便是為什麼即使到今天，鋼鐵產量仍是衡量一個國家工業潛力最為可靠的單一指標。
■因為煤炭業擁有的優勢，不僅在於煤炭是十九世紀工業動力的主要來源，而且，主要是由於英國森林資源的相對短缺，煤炭也是家庭燃料的一個重要種類。
■在工業革命中，沒有什麼革新能像鐵路那樣激起人們那麼大的想像，這已為事實所證，這是十九世紀工業化唯一被充分吸收到流行詩歌和文學想像之中的碩果。
■ 十八三○年，全世界只有幾十哩的鐵路線——主要是從利物浦到曼徹斯特——到一八四○年，鐵路線已超過四千五百哩，一八五○年更超過兩萬三千五百哩。其中的大部分路線是在通稱為「鐵路狂熱」的幾次投機狂潮中規劃出來的，.......大部分鐵路是用英國的資本、英國的鋼鐵、機器和技術建造起來的。這種投資激增幾乎是失去理性的，因為在實際上，鐵路很少為投資者帶來高於其他企業的利潤， …...
■大量的中產階級人士是主要的投資大眾，但是，他們依然是歛錢者而不是花錢者，儘管到了一八四○年已有很多跡象表明，他們已經感到有充分的財力暨投資又花費。他們的妻子開始變成「女士」，大約在這一時期，禮儀方面的手冊銷路激增，夫人們用禮儀手冊來學習優雅舉止。
■商人和企業家的唯一法則就是賤買、無限制的貴賣。
第三章 法國大革命
■英國人一定是喪失了所有的道德和自由感，否則怎麼會對這場世界經歷過的最重要革命，對它正在進行的莊嚴方式，不表敬仰讚賞。凡是有幸目睹這一偉大城市最近三天發展的同胞，一定不會認為我的話是誇張的。——《晨郵報》一七八九年七月二十一日，論巴士底獄的陷落。
■不久，開明國家將審判那些迄今統治著它們的人。國王們將被迫逃亡荒漠，與和他們相似的野獸為伍。而自然將恢復其權利。——桑茹斯「論法國憲法」，一七九三年四月二十四日在國民公會發表的演說。
■法國為世界大部分地區提供了自由和激進民主政治的語彙和問題。法國為民族主義提供了第一個偉大的榜樣、觀念和語彙。法國為多數國家提供了法典、科技組織模式和公制度量衡。經由法國的影響，現代世界的思想觀念首次滲透進迄今曾抗拒歐洲思想的古老文明世界。以上便是法國大革命的傑作。
■對英國和法國各自所造成的不同影響，不應過分誇大。這兩種革命的任何一個中心，都未將其影響侷限於人類活動的任一特定領域，兩種革命是互為補充，而不是相互競爭的。可是，即使當兩者最清楚不過地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如社會主義，它幾乎是同時在兩個國家發明和命名)，它們也是從不同的方向匯聚在一起。
■對歐洲的舊制度及其經濟體系來說，十八世紀末期是一個危機時代，該世紀的最後幾十年，充滿了有時幾達起義地步的政治鼓動，和殖民地爭取自治的運動，這種運動有時甚至可使它們脫離宗主國。.......這一連串的政治騷動是那樣地引人注目，以致近年來一些歷史學家形容這是一個「民主革命的時代」。
■到了十九世紀中期，以前僅表示一個人的出生地或居住地的土耳其詞彙「vatan」，在法國大革命影響下開始變成類似「patrie」(祖國)的意思；一八○○年以前，「liberty」(自由)一詞最初是表示與「slavery」(奴隸身分)相反的法律術語，現在開始具有新的政治涵義。它的間接影響是無所不在的，因為它為日後的所有革命提供了榜樣，其教訓(根據需要隨意加以解釋的)融入了現代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之中。
■ …..正因為如此，研究一下所謂「封建反動」是非常有益的，因為它實際上提供了引爆法國火藥庫的火花。
■法國大革命並非由有組織的政黨或運動發動領導的，也不是由企圖執行某個計畫綱領的人發動領導的。直到後革命時期得拿破崙出現以前，它甚至未能推舉出在二十世紀革命時我們習慣看到的那類「領袖人物」。然而，在一個相當有內聚力的社會集團中，他們的共同意念驚人的一致，遂使該革命運動有力地團結起來。這個集團便是「資產階級」；其思想觀念是由「哲學家」和「經濟學家」系統闡述、由共濟會綱領及在非正式同盟中所鼓吹的古典自由主義。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是「哲學家」發動了這一場革命。........
在其最一般的形式上，一七八九年的思想觀念可說是來自共濟會，這種觀念曾在莫扎特(Mozart)的《魔笛》(Magic Flute,1791)中得到純潔莊嚴的展現，它是那個時代最早的偉大宣傳藝術，那個時代最高藝術成就經常都是宣傳性的。
■在革命的年代，沒有比象徵物倒塌更具影響力的東西了。攻佔巴士底獄代表專制主義的垮台，這個事件象徵著解放的開端，因而使全世界為之歡呼，於是七月十四日遂成為法國的國慶。科尼斯堡(Koenigsberg)的康德(Immanuel Kant)是一個穩健的哲學家，據說，他的習慣非常有規律，以致他那個城鎮的居民都用他的活動來校正自己的鐘錶，甚至是像他這樣的人在聽到攻佔巴士底獄的消息後，也把其下午散步時間延後了，科尼斯堡的人民於是都相信，震動世界的事件真的發生了。
■「無套褲漢」(Sansculotte)，這是一個大多由勞動貧民、小匠人、店鋪老闆、手工業者、小業主等組成的，無定形的、主要是城市運動。
■無套褲漢所反映的，是廣大「小人物」的群眾利益，這些小人物介於「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也許更接近後者而不是前者，因為他們畢竟多數是窮人。
■在其危機過程中，年輕的法蘭西共和國發現了或發明了總體戰:透過徵兵、實行定量配給制、嚴格控制戰時經濟，及在國內外實際消除士兵和平民間的差別，來全面動員國家資源。
■當一個受過教育的非專業人士思考法國大革命時，他主要想到的是一七八九年的事件，特別是共和二年的雅各賓共和。
■拿破崙法國重新奪回海地的行動失敗，是促使法國決定整個結束其美洲殘餘帝國的主要原因之一，這些殘餘的殖民地透過「路易斯安那購買案」(一八○三年)出售給美國。於是，雅各賓主義傳播到美洲的進一步後果，便是把美國變成一個擁有廣闊大陸的強國。
■丹敦本人就體現了不道德的、法爾斯塔夫式(Falstafian，譯按: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一個肥胖、快活、滑稽的角色)的隨便愛、隨便花錢的角色。
■在雙元革命向雄心勃勃之人敞開世界大門的時刻，拿破崙使他的名字等同於雄心壯志。
■拿破崙只破壞了一樣東西:雅各賓革命，那是一個對平等、自由、博愛的夢想，以及人民起義推翻壓迫的夢想。這是比他神話更強有力的神話，因為在他垮台之後，是這種夢想，而不是對拿破崙的記憶，激勵十九世紀的革命，甚至在他自己的國家也是如此。
第四章 戰爭
■從一七九二年到一八一五年，歐洲的戰爭幾乎連緜不斷，且與歐陸以外的戰爭相結合，或同時發生.......。在這些戰爭中，勝利和失敗的後果都很重大，因為它們改變了世界地圖。
■反革命強權甚至在拿破崙失敗的最初幾週內，就準備重新吸納法國為同盟、對抗聯盟、恫嚇、威脅和戰爭等傳統遊戲的平等夥伴，在這些遊戲中，外交活動調節著主要國家之間的關係。
■直到拿破崙稱帝以後，貝多芬才將獻給他的《英雄交響曲》收回。
■...俄國遭到入侵，莫斯科被佔領。如果沙皇像拿破崙的多數敵人那樣，會在類似的情況下議和，那麼這次冒險就大功告成了。但沙皇沒有這樣做，因而拿破崙面臨的問題是，要進行一場勝利無望、休止無期的戰爭，或是撤退。兩者都同樣是災難性的。如前所述，法國軍隊的致勝辦法是在足夠富庶和人口眾多，可靠該國生存的地區進行速決戰，但是，在最先產生這種戰法的倫巴底或萊茵地區行之有效，在中歐仍然行得通的策略，到了波蘭和俄國的廣大不毛之地，卻徹底失敗了。與其說是俄國的嚴冬使拿破崙招致失敗，毋寧說他無法使他龐大的軍隊保持足夠給養所致。莫斯科撤退摧毀了這支軍隊。
■在戰爭進行的這幾十年裡，歐洲的政治疆界被重新劃過幾次。.....
這些變動中最重要的是歐洲政治地圖的普遍合理化，特別是日耳曼和義大利。在政治地理方面，法國大革命宣告了歐洲中世紀的結束。........法國大革命以來，也設定國家應代表一個單一「民族」或語言集團，但在這個階段，有主權的領土國家尚不包含這層意思。
■與領土變更同等重要的是，法國征服行動所直接或間接造成的體制性變革。....封建主義一旦被正式廢除，就不曾在任何地方重新建立。
■事實上，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位居俄羅斯、土耳其以西，及斯堪的納維亞以南的歐陸國家，在這二十年的戰爭期間，其國內制度沒有一個完全未受到法國大革命的影響。
■....法國大革命是一個普遍事件，沒有一個國家能倖免於它的影響。法國軍人從安達魯西亞出征，一直打到莫斯科；從波羅的海打到敘利亞，征戰的區域比蒙古人以來的任何一批征服者都大，當然以比之前北蠻人(Norsemen)以外的任何歐洲軍事力量所征戰的區域為大，他們比任何可能做到的事情，都更有效地突出了其革命故鄉的普遍性。而他們隨之帶去的，甚或在拿破崙統率下帶去的信條和制度，從西班牙到敘利亞，如各國政府所知道的那樣，也如各國人民自己很快就知道的那樣，是具有普遍影響力的信條。一位希臘愛國盜匪透徹地表達了他們的感受:
「根據我的判斷，」科洛科特羅尼斯(Kolokotrones)說:「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的所作所為，打開的世界的眼界。在此之前，這些國家一無所知，而其人民則認為國王是世間的上帝，他們依定會說，不管國王做什麼都是對的。經過現在這場變化，統治人民將會更困難了。」
■除了交戰人員以外，對大多數居民來說，這場戰爭很可能只是偶爾間接地打亂了正常的生活，就算有打亂的話。珍‧奧斯汀筆下的鄉村家庭照樣做他們自己的事，好像戰爭不曾發生似的。羅伊特(Fritz Reuter)筆下的梅克倫堡(Mecklenburg)人，他們對外國占領時期的回憶，好似一件小軼事。而不是戲劇性大事；屈格爾根(Herr Kugelgen)想起他在薩克森(歐洲「鬥雞場」之一，那裏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形勢吸引了各國的軍隊和戰鬥，好像只有比利時和倫巴底可以媲美)的童年時，僅回憶起軍隊向德勒斯登(Dresden)開拔或宿營的奇特時光。
■戰死沙場是一種小風險；奧斯特里茲會戰的傷亡人數中，只有百分之二是實際戰死的，也許在滑鐵盧會戰這個比例有百分之八或百分九。戰爭中真正可怕的風險被忽略了，汙穢、組織不善、醫療服務的缺陷、衛生方面的無知，是這些因素屠殺的傷兵和俘虜。
■英國的負擔不僅來自本國進行戰爭造成的花費，而且還包括對歐陸盟國的慣常資助，其中有些資助竟是為了攻打法國以外的國家。戰爭期間，英國在金錢方面承擔了比其他參戰國大得多的沉重負擔；它使英國花費了相當法國三、四倍的錢財。
第五章 和平
■從拿破崙失敗到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1854-56)之間，歐洲實際上既沒有全面戰爭，也沒有在戰場上發生一個大國與另一個大國的任何衝突。的確，除克里米亞戰爭外，在一八一五年到一九一四年之間，沒有任何戰爭同時牽涉到兩個以上的大國。二十世紀的人民應當可以體認到此一成就的重大。
■一八一五年的政治家們清楚地知道，儘管精心制定，但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能長久禁得起國家對立和環境變化的壓力。因此他們藉由定期會議的方式，即一旦發生重大問題，立即開會解決的方式，從而提供一種維護和平的機制。理所當然的，在這些會議上的重大決定都是由「大國」(great power,亦即強權，這一詞彙本身就是這時期的產物)做出的。「歐洲協調」(另一個那時開始使用的詞彙)並不相當於聯合國，而是很像聯合國安全理事會的常任理事國。然而，定期會議只在前幾年裡召開過，即從法國正式重新獲准加入協調組織的一八一八年到一八二二年。
■拉丁美洲是英國的經濟殖民地，而且是非常有活力的殖民地。因此英國人支持拉丁美洲獨立，正如美國在一八二三年門羅宣言(Monroe Declaration)中所主張的那樣。這個宣言沒有實際價值，但有重大的利益暗示，如果有任何東西確保了拉丁美洲的獨立，那就是英國的海軍。
■事實上，以經濟互補為基礎的英俄關係，傳統上非常友好，直到拿破崙戰爭之後才開始嚴重惡化。
■它從二十年的反法戰爭中一躍而為唯一的工業化經濟強國，唯一的海軍強國——一八四○英國海軍用有的船艦樹幾乎等於其他各國海軍的總和——和世界上唯一的殖民強國。
■無論如何，國際和平解決方案中的一個條款必須單獨提一下，即廢除國際奴隸貿易。這項作法既有人道主義因素，也有經濟考慮:奴隸制度令人恐怖，而且極端沒有效率。此外，英國人是這一令人敬佩運動的主要國際倡導者，從英國人的角度看來，一八一五至四八年的經濟不必再像十八世紀那樣依賴於黑人和蔗糖買賣，而是取決於棉紡織品的買賣。奴隸制度的實際廢除比廢奴運動來得慢。英國於一八三四年在其殖民地——主要是西印度群島——廢除了奴隸制度，雖然在大規模種植農業存在的地區，不久便以從亞洲進口的契約勞工來代替。
第六章 革命
■在一八一五到四八年之間，西方世界有三次主要的革命浪潮。(亞洲和非洲尚未受影響，亞洲第一輪大革命，「印度兵變」〔Indian Mutiny〕以及「太平天國起義」，要到一八五○年代才發生)
第一次發生在一八二○至二四年。.........
第二次革命浪潮發生在一八二九至三四年，...............從社會的任何方面來說，一八三○年都代表著一個轉捩點，在一七八九到一八四八年期間，這顯然是最值得紀念的一段時期。在歐陸和美國的工業化和都市化歷史上，在人類社會和地理遷移史上，在藝術和思想上，這個年代顯得同樣突出。而且在英國和整個西歐，它開啟了新社會發展的危機年代，這場危機結束於一八四八年革命失敗和一八五一年後的經濟大躍進。
第三次也是最大一次革命浪潮，即一八四八年革命浪潮，便是上述危機的產物。.....
■與十八世紀後期的革命不同，後拿破崙時期的那些革命是蓄謀已久，甚至計畫完善的。法國大革命本身最重要的遺產，是它確立了一整套政治大變動的模式與典範，而這套典範已為各地起義者普遍採用。
■這些模式雖然都起源於一七八九年到九九年之間法國經驗，但卻呈現出幾種不同的典範。它們與一八一五年後反對派的三種主要潮流相一致:溫和自由派(或說上層中產階級和自由派貴族的派別)，激進民主派(或說下層中產階級、部分新興製造商、知識分子和心懷不滿的鄉紳的派別)，以及社會主義派(或說「勞動貧民」或新興的產業工人階級派別)。...
第一種潮流的激勵力量是一七八九年至九一年的革命，其政治理想類似於帶有財產資格制度、因而是寡頭代議制度的準英國君主立憲制度，......
第二種潮流的推動力可以一七九二至九三年的革命來代表，而其政治理想:帶有「福利國家」傾向和對富人的某種憎恨的民主共和國，是與一七九三年理想的雅各賓憲法相一致。...
第三種潮流的推動力是共和二年革命和後熱月黨人起義，其中最重要的是巴貝夫的平等派(Equals)密謀，那是雅各賓極端派和早期共產主義者的重要起義，後者標誌著近代共產主義政治傳統的誕生。....
■在國際上，革命把歐洲分裂成兩大地區。在萊茵河以西，革命將反動列強的聯合控制擊成碎片，永遠無法恢復。溫和的自由主義在法國、英國和比利時取得勝利。
■在拿破崙時期，戲劇把舒適溫和與對哈布斯堡家族的天真忠誠結合起來。一八二○年代最偉大劇場作家雷蒙德(Ferdinand Raimund)，用瀰漫了童話、悲傷和懷舊情緒的舞台，去追悼那群樸實、傳統且貧窮的民眾所遺落的天真。但是從一八三五年起，舞台被一耀眼的明星(內斯特羅〔Johann Nestroy〕)所佔據。他是知名的社會政治諷刺家、尖刻又擅辯證的才子，也是一位破壞者，並在一八四八年非常符合其個性地變成一位革命狂熱分子。甚至經由哈佛爾(Le Havre)前往美國的日耳曼移民，也把「那裡沒有國王」作為他們移居的理由。美國在一八二○年代開始成為歐洲窮人夢寐以求的國家。
■在歐洲西部，城市中的不滿情緒極為普遍。無產階級和社會主義運動，已可在雙元革命的英法兩國見到，英國於一八三○年左右出現這類運動，而且採取極端成熟的勞動貧民群眾運動形式。
■.....這類合作社最早是以合作商店的形式，在一八四四年於蘭開夏的羅奇代爾(Rochdale)首次出現。
■一八三○至四八年的法國「工人階級運動」，其鬥士主要來自舊式城鎮的手工業者和幫工當中，且多半發生在技術行業或像里昂絲綢業這類傳統家庭工業的中心(里昂首次革命的發起人甚至不是僱傭工人而是一群小業主)。此外，各種招牌的新「烏托邦」社會主義(聖西門、傅立葉〔Fourier〕、加貝〔Cabet〕和其他人)對政治鼓動卻不感興趣，雖然它們的小型秘密集會和團體(尤其傅立葉派)，在一八四八年革命開始時，多半扮演工人階級的領導核心和群眾運動的動員者。另一方面，法國具有政治上高度發展的強大左翼傳統，如雅各賓主義和巴貝夫主義，一八三○年後，其主要份子都成了共產主義者。其中最令人棘手的領袖是布朗基(Auguste Blanqui,1805-1881)，他是布納羅蒂的學生。
■從布朗基份子(先後源於桑茹斯、巴貝夫和布納羅蒂)那裏，近代社會主義革命運動得以堅信，其目標是必須奪取政權，而後實行「無產階級專政」——這個詞是布朗基分子所創造的。布朗基主義的弱點便是法國工人的弱點。和他們的燒炭黨先驅一樣，他們有的只是一些徒勞策畫暴動的少數菁英，但因缺乏廣泛的群眾支持，因而總以失敗收場，就像一八三九年試圖舉行的起義。
■在革命歐洲的其他地方，不滿的小鄉紳和知識分子，成為該地激進派的核心，這使問題嚴重許多。因為群眾是農民，而農民常常與地主和城鎮居民分屬不同民族。......而那些最窮、最沒效率的地主，亦即最無法放棄其地位收益的地主，往往是駔激進的民族主義者。..... 一八四六年加利西亞(Galicia)的農奴起義，是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以來規模最大的農民起義。
■像東歐這類落後地區，....從政治上看，一旦農民開始活躍，革命者無疑必須有所作為來滿足其要求，至少在革命者正與外來統治者作戰的國家應當如此，因為如果他們不把農民拉到自己這邊，反革命份子就會把他們吸引過去。合法的國王、皇帝和教會，總是占有戰術上優勢，傳統農民信任是他們而不是地主，....
■......在其他地方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五千份似乎已是報紙最常見的發行量，雖然半官方報紙或(從一八三○年起的)娛樂性雜誌，在法國這樣的國家可能會超過二萬份。
■眾所公認，當一般性的燒炭黨秘密會社演化為無產階級革命組織時，例如布朗基派，其中產階級的成員會相對減少，而工人階級成員，即手工業者和技術幫工，其人數則相應上升。
■國際，作為一個組織和一首歌，在這個世紀的後期將成為社會主義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
■有一項偶發因素使一八三○至四八年的民族主義得到加強，那就是流亡。歐陸左派的大多數政治鬥士都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流亡者，許多人甚至流亡長達幾十年。
第七章 民族主義
■一八三○年後，......贊成革命的總運動分裂了。而分裂所導致的一項後果值得特別注意，即自覺的民族主義運動。
這場運動發展的最佳象徵，便是一八三○年革命後由馬志尼創建或發起的「青年」運動:青年義大利、青年波蘭、青年日耳曼、青年法西斯(一八三一至三六年)，以及一八四○年代類似的青年愛爾蘭。青年愛爾蘭是芬尼亞會(Fenians)或稱愛爾蘭共和會(Irish Republican Brotherhood)的前身，它是十九世紀早期密謀派兄弟會組織當中，唯一延續至今且獲得成功的革命團體，並因進行武裝鬥爭的愛爾蘭共和軍而聞名於世。
■學校和大學的成長顯示出民族主義的進展，因為學校尤其是大學，正是其自覺的鬥士:日耳曼與丹麥之間，曾為了什列斯威——好斯敦( Schleswig-Holstein)問題，先後於一八四八及六四年爆發過兩場衝突，但在此之前，基爾大學和哥本哈根大學，便曾為了這個問題在一八四○年代中期引發過激烈爭執。
■社會和大學的變化，也為學生賦予了一種社會團體的新意識。誰也不記得在一七八九年巴黎大學有大約六千名學生，因為他們在大革命中沒有發揮過獨立作用。但是到一八三○年，任誰也不能忽視這群年輕大學生的重要性。
■當開始用民族語言出版教科書、報紙、或進行某些官方活動時，都代表著民族發展邁出了關鍵一步。
■大多數歐洲人和非歐洲人仍是未受過教育的。的確，除日耳曼人、荷蘭人、斯堪的納維亞人、瑞士人和美國公民外，沒有一個民族能在一八四年被形容成是有文化的。........一八四○年代，甚至英國、法國和比利時，也有百分之四十至五十的人是文盲。
■民族的遠離家園，也許是十九世紀最重要的一個現象，它瓦解了深厚、古老且地方化的傳統主義。直到一八二○年代，世上大多數地區都幾乎沒有什麼移民或出遷者，除非是在軍隊和飢餓的強制下，或在傳統上經濟遷移的社會中，..遠離家園還意味著一種思想病，但不是即將成為十九世紀特殊心理病的那種溫和形式的思鄉病(反映在無數多愁善感的流行歌曲中)，而是醫生於臨床上最早用來描述旅居國外的舊式瑞士雇傭軍，那種強烈得足以致命的心理疾病。.......不列顛之外唯一的主要移民民族仍是日耳曼人，長期以來，他們一直都遣送子孫到東歐和美國做定居農民，到歐陸做流動手工業者，並到各國充任傭兵。
■奧康內爾是農民出、嗓音宏亮的律師鼓動家，也是一位(直到一八四八年是唯一的一位)普受歡迎的奇里斯瑪(個人魅力)型領導人，他帶動了當時猶屬落後群眾的政治意識覺醒。
■在近代資產階級世界之外，還有反對異族統治(一般情況為不同宗教而非不同民族的統治)的人民起義運動，有時這似乎預示著日後民族運動的走向。.......把諸多的近代民族主義塞入對這類民族運動的理解之中，是不洽當的，雖然在武裝好鬥的農牧人口聚居的落後地區，以部落集團為組織，且由部落酋長、綠林英雄或先知們所發動的對外國(或更確切地說是不信任的)統治者的抵抗，採取了一種與菁英式民族運動頗為不同、但更接近其真義的人民戰爭形式。
■事實上，如果有任何日後將產生民族主義的力量，在這個階段中，它們通常都反對那種由傳統、宗教和大眾貧困結合而成的勢力，然而這三者的結合體，卻正是抵抗西方征服者和剝削者最強有力的核心支柱。
■拿破崙征服埃及帶來了西方的思想、方法和技術，其價值很快就被能幹且雄心勃勃的當地軍人阿里所承認。...........阿里絕不比其他東方專制君主更傾向民族主義，但是他的西化，而非他或他人民的熱忱，卻為後來的民族主義奠定了基礎。如果說埃及開創了回教世界第一個民族主義運動，那麼摩洛哥則是最後一批之一。這是因為阿里(因眾所周知的地緣政治原因)處於西化的主要通道上。......民族主義像近代世界的許多特徵一樣，是這場雙元革命的產物。
第二篇 結果
第八章 土地
■土地的變革決定了一七八九年到一八四八年間大多數人的生死。......因為無論是政治革命還是經濟革命，都無法忽視土地。經濟學家的第一個學派，即重農學派認為:土地是財富的唯一來源。大家一致認為，土地的革命性變化，即使不是一切經濟發展的前提和後果，也是資產階級社會的必要前提和後果。世界各地的傳統土地制度和農村社會關係，就像一頂巨大的冰帽，覆罩在經濟成長的沃土之上，因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這頂冰帽融化，把土地交由追求利潤的私人企業來耕作。這意味著三種變化。第一，土地必須轉變成商品，由私人所有，而且可由其自由零賣。第二，土地必須轉入願為市場開發其生產資源，且受理性的自我利益利潤所驅動的階級所有。第三，大量農村人口必須以某種方式轉移，或至少部分地轉移到日益成長的非農業經地部門，以充任自由流動的僱傭工人。
■法國大革命的影響、政府官吏的經濟合理性論據，和貴族的貪婪，決定了普魯士一八○七至一六年間的農民解放。
■總結言之，自由主義每進一步，便將法制革命從理論像實際推動一步，而舊制度的每一次復辟，則延遲了這種革命，特別是在自由派迫切要求出售教會土地的天主教國家。
■自由土地市場，意味著農民可能必須賣掉土地以維生活；農村企業家階層的形成，則意味著一個最冷酷精明的階層取代了舊領主，或在舊領主之外繼續剝削農民。總之，在土地上引入自由主義，就像某種無聲的轟炸，粉碎了農村以往的社會結構，而除富人以外，什麼也沒有留下:這是一種喚作自由的與世隔絕。
■土地所有權的革命，是傳統農業社會解體的政治面相；新的農村經濟和世界市場的滲入，則是其經濟的面相。在一七八七到一八四八年間，這種經濟面的轉變尚不完全，這可用非常有限的移民率來衡量，直到十九世紀晚期的農業大蕭條之後，鐵路和汽船才開始建立一個單一的世界農業市場。因此，地方農業大體上沒有受到國際甚或省際的競爭。工業競爭幾乎尚未嚴重衝擊到無數的農村手工業和家庭製造業，如果有，也只是使其中一些轉而面向更廣闊的市場生產。....雖然由於拿破崙對(英國)蔗糖和新糧食作物(主要是玉米和馬鈴薯)的歧視，使得新的工業作物取得了引人注目的發展，特別是甜菜製成的糖。
■一八四七年愛爾蘭大飢荒到底造成了多少人死亡。......大約一百萬人因飢餓而死。而在一八四六到五一年間，另有一百萬人從這個災難的島上移民出去。.....一位教區的神父以中世紀黑暗時代編年史家的口吻寫道:「嗚呼，災年肆虐，永不可忘!」在那幾個月裡，高威省(Galway)和馬約省(Mayo)沒有一個孩子來受洗，因為沒有任何嬰兒出生。
■「斯品漢姆蘭制度」(一七九五)。這是個立意良善卻嘗試錯誤的制度。原想用濟貧税的補助金，保證工人擁有最低工資，不料其主要結果卻是鼓勵農場主人降低工資，並使雇工道德敗壞。
第九章 邁向工業世界
■在一八四八年之前，唯有英國經濟實際完成了工業化，並且因此支配世界。大約到一八四○年代，美國、西歐和中歐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開始或正在進行工業革命。已有充分理由確信，美國最終將成為英國必須認真對待的競爭對手(科布登〔Richard Cobden〕於一八三○年代中期指出，這種情況在二十年之內便可看見)。......及至一八四○年，非英語世界的實際工業變革仍是有限的。一八四○年代世界的經濟和社會，與一七八八年相差無幾。世界人口的絕大大多數，此時猶如以往一樣，仍是農民。
■在一七八九至一八四八年間，值得注意的不是以日後的標準而言規模很小的經濟變化，而是當時正在明顯發生的根本變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口的變化。世界人口——特別是處於雙元革命軌道上那些地區的人口——已經開始了前所未有的「爆炸性成長」，人口數在約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中成倍數增加。....(中國一般的王朝周期，可持續大約三百年；清朝在十七世紀中期開始掌權。)........人口成長帶來了更多的勞動力，特別是更多的青年勞動力，以及更多的消費者。
第二個重大的變化是交通。...在一八二四年後，快速郵車可在十五個小時從柏林直驅馬格德堡(Magdeburg)，無須再花費兩天半的時間。鐵路，加上希爾(Rowland Hill)於一八三九年首倡的郵政標準化收費創舉(一八四一年又因發明了黏貼郵票而更為完善)，使得郵件數量成倍數增加。
第三項重大變化，自然而然地表現在商業和移民的絕對數量方面。
■一貫作業生產線的早期發展——伊文斯(Oliver Evans)成立了裝有傳送帶的麵粉廠。
■日耳曼中產階級那種非常樸素的生活方式，便顯示了這種短缺。雖然如此，這種樸素的生活方式卻完美地化身為比德邁(Biedermayer)風格，一種迷人而又穩重的室內設計。
■在一八二○年代的柏林，宮廷貴婦，甚至公主，終年都穿著簡樸的密織綿布衣裙。如果她們擁有一套絲綢服裝，通常都留到特殊場合才穿上。
■規劃最早和最好的鐵路網在比利時，係於一八三○年代初期進行規劃，旨在使這個新獨立國，從荷蘭為基地的交通系統(主要是水路)中分離出來。
■.....金融的各種發明創造，也在國外廣受歡迎，這些創見出自那些主張革命的年輕聖西門主義者和皮爾耶兄弟富想像力的頭腦。
■這些資本原本是不會自發地透過銀行或投資信公司，而流向工業發展，就算資本擁有者想要投資，也不會知道該投向何處。一八五○年後，歐陸產生了大銀行既是銀行家又是投資者的獨特現象(日耳曼尤為如此)，因而大銀行也支配了工業，並且促進了工業早期集中。
■法國有十分適合資本主義發展的體制；法國企業家的天賦和創造性，在歐洲堪稱無與倫比。法國人發明了或首次發展了百貨公司、廣告，以及在遙遙領先的法國科學指導下的技術革新和技術成就——照相術(與尼埃普斯〔Nic′ephore Nie‵pce〕和蓋爾達〔Daguerre〕有關)、勒布朗(Leblanc)的蘇打製程、貝托列(Berthollet)的氯漂白法、電鍍法、鍍鋅法等。
■雖然美國經濟真正昂首奮進，要等到一八六○年之後，但是即使在這個時期，也沒有其他國家的經濟發展比美國來得更快。
美國成為世紀經濟強國指日可待，然而，在這項轉變中有一個重大阻礙；即是工業發達的北方與半殖民式的南方之間的衝突。..........南方的成功之處，在於用它出產的、幾乎全數的棉花去供應英國蘭開夏繁榮異常的棉織工廠，但正是這種使它的依附性無可扭轉。南方主張自由貿易，因為自由貿易使它能向英國出售產品，並以所得購回廉價的英國貨；而北方，幾乎從一開始(一八一六)就極力保護本國工業資本家，抵制所有會與自己廉價競爭的外國人，即英國人。北方和南方相互爭奪西部領土，一個是為了發展奴隸制度的莊園經濟和落後且自給自足的墾居方式，另一個則是為了發展機械收割機和大規模屠宰場。直到橫貫北美大陸的鐵路時代到來之前，控制著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中西部的主要出海口)的南方，手中握有較強有力的經濟牌。一八六一至六五年的南北內戰，實際上是由北方資本主義所進行和主導的美國統一戰爭。
■十九世紀，西方的砲艦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迫使一個國家向外國貿易「開放」，換言之，向世界工業化地區的優勢競爭開放。
第十章 向才幹之士開放的職業
■法國大革命的主要結果是廢除了貴族社會，但廢除的不是階級意義上的「貴族」——那種以爵位和其他排斥性的醒目標記加以區分，且經常以「血緣」貴族這樣的階級為自己塑形的社會地位。建立在個人發跡之上的社會，歡迎這種醒目和既定的成功標誌。拿破崙甚至重建了一個正式的貴族階層，它在一八一五年後，與殘存下來的舊貴族連成一氣，貴族社會的結束並不意味著貴族影響力的終結。
■像法國這種在宮廷和貴族的習染薰陶下所形成的文化，是不會失去其印記的。那種特別沉醉於私人關係做微妙心理分析的法國散文(其源頭可溯至十七世紀的貴族作家)，或那種已將性愛活動及情人情婦標準化的十八世紀文學模式，都成了「巴黎式」資產文明的成分之一。..........事實上，在許多方面，法國大革命以一種異常純粹的形式，保留下法國文化中的貴族特點；出於同樣原因，俄國大革命也以異常的忠誠，保留了古典芭蕾和十九世紀資產階級對待「美好文學」的典型態度。
■「善良的美國人死後，就上巴黎去」，這句話表明巴黎在十九世紀的形象，儘管要到第二帝國時期，巴黎才完全成為暴發戶的天堂樂園。倫敦，或者維也納、聖彼得堡和柏林，都不是金錢可以買到一切的城市，至少在第一代暴發戶時是如此。在巴黎，卻幾乎每有甚麼有價值的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
■在法國，於大革命中失去工作的貴族家庭廚師，已經建立了開辦高價餐館的穩固傳統。一本法式烹飪指南經典的封面，暗示著世界的一項變化。它是這樣寫著:「(作者)博維耶(A Beauvillier)，普羅旺斯伯爵老爺的前任官員，.......現任飯店老闆，郎德斯大酒店，李希留路二十六號。」。
■英語中的「新聞」(journalism)和「宣傳」(publicity)、德文中的「宣傳」(Reklame)和「廣告」(Annonce)，這些詞彙都會使人想起法國人在這些混沌初開的領域中的先驅之舉。巴爾札克筆下所讚美的時裝、百貨商和公共商品櫥窗，也都是法國人的發明，是一八二○年代的產物。
■不管是持十八世紀不可知論的偏激知識分子，或是為中產階級代言的自學學者和作家，都不應當掩飾下列事實，即絕大多數的中產階級只顧忙於賺錢，以致無暇關心一切與賺錢無涉的事。
■科爾爵士(Sir Henry Cole)是工業設計、技術教育和交通運輸合理化的先驅者，他在英女王的日耳曼裔丈夫難以估量的幫助下，為中產階級豎立起最光輝的紀念碑:一八五一年的大博覽會。
■官僚政治，像一切的政治干涉那樣，在無法直接幫助他們獲取利潤時，就為他們所痛恨。
■在喬治和維多利亞這兩個時代之間，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黑暗時代來臨了，它們的概貌已在狄更斯的《苦難時代》中，有了令人難忘的描述。
虔誠的清教主義，支配著這個淒涼的荒蕪的時代:刻板嚴厲、自以為是、愚鈍無知、對倫理道德的沉迷，已到了只有偽君子才配稱為其夥伴的地步。
■在科克鎮，你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嚴厲的勞動景象。......這個城鎮的一切物質面都是以現實為依歸；現實、現實、現實，一切非物質面也都是以現實為依歸.....。「這個城鎮在一定的程度上實現了邊沁的烏托邦理想。一切事物都以功利標準衡量其結果；如果美麗的、偉大的，或是高尚的事物能在曼徹斯特扎根，它們也將照這種標準發展。」
■男人將金錢人格化，因為金錢證實了他們統治世界的權力；女人們——由於丈夫的金錢甚至剝削了她們實際操持家務的滿足——則將這個階級的道德也人格化了，這些道德就是:愚蠢(「做個甜美的女人，誰想更聰明就讓她去吧」)、沒學問、不求實際、理論上不談性欲、沒資產、受保護。她們是這個節儉自助的時代允許自己擁有的唯一奢侈品。
■米盧斯的陶爾菲斯(Dollfus)家族之所以勸年輕的恩格斯不要念著名的工藝學院，就是因為他們擔心這可能引導他走上軍伍生涯，而不是實業生涯。貴族制度及其血統家系，起初並沒有對他們產生極度引誘，猶如拿破崙的元帥們那樣，他們就是他們自己的祖先。
■因而雙元革命的決定性成就，就是他們打開了有才之士的進身之路，或者至少說是向精力、精明、勤奮、以及貪婪，打開了進身之路。....而且在一七五○年時，一位訂書匠的兒子的確只有繼承父業一途。現在，他卻不再非這麼做不可。在他面前敞開的四條成功之路:實業、教育(並可藉此轉向政府公職、政治及自由業三個目標)、藝術，以及戰爭。......第三條路是新近才出現，因為此時有比以往大得多的公共獎賞，鼓勵那些能令大眾歡娛或感動的非凡才能，舞台的社會地位日益上升，便表明了這點。......乍看起來，教育之路似乎比實業之路更有吸引力。
這種認知並不奇怪，因為教育只需要人們在生活的習慣和方式上做一點小小的革命。學識，如果只是教士學習的那種學識，早已在傳統社會中擁有了為人所認可、為社會所重視的地位，而且實際上，比它在純正的資產社會中的地位更為顯著。家庭中有一位教士、牧師或猶太學者，可能就是窮人所能企望的最大榮幸，也值得為此做出巨大的犧牲。......學識不像實業那樣，具有明顯的反社會傾向。受過教育者不會像無恥自私的商人和雇主那樣，主動攻擊他的同類。.....
…..在一定意義上，教育代表著個人主義式的工作競爭、「向才幹之士開放的職業」，以及實力戰勝出身和關係。........最民主的文官制度，傾向於以選舉而不是考試作為選拔公職人員的標準。雖然，向其他形式的個人主義競爭一樣，考試是一種自由主義的方法，卻不是民主或平等主義的方法。
…......十九世紀高等文官的氣質，基本上仍是十八世紀啟蒙運動時的那種氣質:在中歐和東歐是共濟會和「約瑟芬式」(Joesphinian)，在法國是拿破崙式，在其他拉丁語系國家是自由主義和反教士的，在英國則是邊沁主義式。
■到了一八四八年，十九世紀最偉大的猶太思想家和最成功的政治家，都以雙雙達到成熟時期。他們分別是馬克思和狄斯累里(Benjamin Disreli,1804-81).......梅耶貝爾和孟德爾頌還稱不上當代最傑出的作曲家，......梅涅的詩作流傳下來，評價甚高。.......唯一重要的戲劇演員，就是女演員拉舍爾(Rachel,1821-58)。
■雙元革命賦予猶太人在基督教統治下所曾享受到的、最接近於平等的東西。那些抓住機會的猶太人，所希望的莫過於「同化」到新社會之中，而且出於明顯的原因，他們的歸屬感幾乎全都是自由主義的。
■猶太人所處的地位，使他們格外樂意融入資本階級社會。他們是少數族群。他們之中的極大多數已居住在城市中，在很大程度上已對城市化的種種疾病有了免疫力。.......他們之中大多數是識字者，不從事農業；且很大一部分人已經在從事商業或各種專門職業。只要察覺到新形勢新思想所具有的潛在威脅，他們本身所處的形勢就會不斷地迫使他們思考這些新形勢新思想，但在另一方面，對世上大多數的民族而言，適應新的社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八五三年，巴德里拉爾(Henri Baudrillart)在法蘭西學院的就職演說中提出:不平等是人類社會的三大支柱之一，另外兩個是財產和繼承權。於是，階級社會就這樣在形式平等的基礎上重建起來。失掉的只是昔日它所寬容的那些東西:認為人既有責任又有權利的普遍社會信念，以及美德善行絕不僅等於金錢的信念；下層階級雖然卑微，也有在這塊上帝召換他們前來的地方，過一種簡樸生活的權利。
第十一章 勞動貧民
■想要做官掌權，
總得披大氅。掛綬帶。
我們為你們大人物紡紗織布，
死後卻不包裹屍布就草草掩埋。
我們是織布工，
卻赤身裸體，無遮無蓋。
你們的統治行將結束，
我們的掌權的日子就要到來。
我們為舊世界織好了裹屍布，
造反的吼聲已響徹天外。
我們是織工，
從此衣冠整齊，有穿有戴。
——里昂絲織工人歌謠
■對那些發現自己正處於資產社會道路上的貧民來說，在他們面前展現三種可能性，.......這三種可能性:他們可以爭取成為資產階級；或讓自己忍受折磨；或起而造反。
■一八四三年創立的羅頓節欲(Rovton Temperance Seminary，局限於小伙子，大部分是棉紡織工人，他們發誓戒酒、不賭博、並養成良好的道德情操)，在二十年裡培養了五個紡紗廠老闆，一名教師、兩名俄國棉紡廠經理，「和不少取得諸如經理、監工、機械工工頭、合格校長之類的體面職位，或變得體面的店舖老闆。」
■....許多家庭在每週發薪日之前，不得不把他們的毛毯典當出去(一八五五年，典當給利物浦當鋪老闆的所有物品中，有百分之六十價值在五先令以下，百分之二十七在二先令六便士以下)
■城鎮和工業區在沒有計畫和監管的情況下迅速發展，一些最起碼的城市生活服務設施，例如，街道的清掃、飲用水供應、衛生......都完全跟不上城市發展的步伐。這種城市狀況惡化的最明顯後果，便是傳染性疾病再度出現(主要是水源性傳染病)、廣泛流行，特別是霍亂。霍亂從一八三一年起再度征服歐洲，並在一八三二年橫掃從馬賽到聖彼得堡的歐洲大陸，後來還曾再度爆發。
■酗酒還不是世風日下的唯一象徵，殺嬰、賣淫、自殺和精神錯亂等社會現象，都與這場社會和經濟的大災難有關。這項發現主要得感謝當帶人對我們今日稱為社會醫學所進行的開拓性工作。
■技術最不熟練、受教育最少、最無組織性、因而也最沒有希望的貧民，在當時和後來都是政治態度最冷漠的人。
■在英國，馬爾薩斯的人口理論便是基於這樣的假定，而認為人口的成長必然會超過生活所需的增長，....
■不管勞動貧民的實際狀況如何，毫無疑問的，他們中每一個人稍會思考的人——即那些不接受窮人命該受苦受難，不相信命運無法改變的人——都認為:勞工是受到富人的剝削才變得窮困，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而窮人受苦就是因為富人受益。
■但十九世紀勞工運動的新現象，是階級覺悟和階級抱負。「窮人」不再討好「富人」。一個特定的階級，勞工、工人或無產階級，面對另一個階級，雇主或資本階級。法國大革命賦予這個興新階級信心，工業革命則使它銘記經常動員的必要性。
■在一八一五年至四八年間，特別是在一八三○左右，工人階級的覺悟的確已經形成。「工人階級」(working class)一詞(不同於不那麼特定的「勞工階層」〔the working classes〕)，於滑鐵盧戰後不久，也許還要更早一些，便在英國的勞工著作中出現了；而法國工人階級的著作中，一八三○年後，也可以看到同樣的句子。
■無產階級意識與那種最好是稱作雅各賓意識的東西，強有力地結合在一起，並受其增強。雅各賓意識是指一整套由法國(還有之前的美國)大革命滲透給有思想有信心之窮人的抱負、經驗、方法和道德觀念。
■無產階級意識和雅各賓意識相互補充。工人階級的經驗，賦予勞動貧民日常自衛的主要機構:工會和互助會；以及集體鬥爭的主要武器:團結一致和進行罷工(其本身又意味著組織和紀律)。
■屬於雅各賓主義和一般激進主義，但並不特別屬於工人階級的政治鼓動方法，被證明是既有效又靈活:透過報紙和宣傳手冊等手段所進行的政治運動、公共集會和遊行示威，必要時舉行暴動和起義。的確，當這類運動目標訂得太高，或者把統治階級嚇得太過分時，它們就容易流於失敗。
■在工人階級和雅各賓傳統之下，有一種更古老的傳統基礎，使得兩者都得到加強，那就是暴動者或絕望者偶爾進行公開抗議的傳統。直接行動或騷亂，搗毀機器、商店和富人房屋，已有悠久的歷史。
■當革命走向成熟之時，由政治意識還不成熟的匹夫匹婦所發動的這類直接行動，可能會轉變成一支決定性力量，特別是行動發生在首都或其他政治敏感地區更是如此。
■窮人和富人都傾向於把處於「社會中等階級之下的城市民眾」，在政治上劃歸成「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認為社會現況的確存在著內部矛盾，且已無法繼續下去的看法，正日漸普遍，凡對此感到憂慮的人，都傾向於社會主義，認為那是唯一經過深思熟慮且合乎理智的判斷和選擇。
■一八二○至五○年間，英國工人運動創建了工人階級自我教育和政治教育機構的稠密網路——「技工講習所」、歐文派的「科學堂」和其他機構。
■勞工運動是自衛組織、抗議組織和革命組織。但對勞動貧民來說，它不僅是一種鬥爭工具，而且也是一種生活方式。自由的資本階級社會並沒有帶給他們任何東西；歷史則使他們脫離了傳統的生活，隨然保守派曾徒勞無功地企圖讓他們維持或恢復那樣的生活。對他們日漸被捲入的生活方式，他們沒有什麼能力加以改變。但勞工運動卻可以，或更確切地說，勞工為自己鑄造的生活方式，那種具集體性、公共性、戰鬥性、理想性和孤立性的生活方式，暗含著這種能力，因為鬥爭就是其本質。 ….....自由主義的神話假定，工會是由一些無意識的鼓動者煽動那些無責任心的勞工所組成，但事實上，無責任心的勞工根本很少參加工會，而最有才智、最稱職的工人，才是工會的最堅定支持者。
■使勞工運動凝聚的力量是飢餓、悲慘、仇恨和希望，而使其招致失敗的因素，則是組織的缺乏和未臻成熟。
第十二章 意識形態:宗教
■關於這個世界，人們思考的東西是一回事，而他們藉以思考的術語則是另一回事。....除少數受過教育和思想解放之人，其他所有人藉以思考這個世界的術語，都是傳統宗教的術語，以致在某些國家，「基督教徒」一詞根本就是「農民」或「人」的同義詞。
■據說，拿破崙問偉大的數學家拉普拉斯(Laplace)，在他的天體力學中上帝被置於何處，拉普拉斯回答說:「先生，我一點也不需要這樣的假設。」公開的無神論者仍然比較少，但是，在那些樹立了十八世紀後期知識風尚的開明學者、作家和紳士之中，公開的基督教信仰者甚至更為稀少。如果說在十八世紀後期菁英之間，有一種欣欣向榮的信仰的話，那一定是理性主義、啟蒙思想和反教會的共濟會主義。
■十七世紀中期的放蕩者和不信教者(libertin)，堪稱是最早的「自由思考者」，他們的確實踐了其名稱普遍的涵義:莫里哀的《唐璜》(Don juan)，不僅描繪出他們將無神論與性自由相結合，更描繪出備受敬重的資產階級對它的恐懼。
■雖然純就人數而言，宗教依然極為強大，並且，如後面將要談到的一樣，越來越強大，但是，它已不再是(用一種生物學的類比)顯性的，而是隱性的了。
■然而在美國和法國的革命意識形態當中，基督教第一次與歐洲的歷史不再相關，一七八九年的語言、符號和服裝，純粹是脫基督教的，除了某些懷古民眾企圖在已死的無套褲漢英雄中，創造出類似於對舊時聖徒和殉教者的崇拜。
■群眾對宗教的疏遠，大多可歸因於傳統的國教會完全無法掌握各種新式聚合體(大城市和新工業居民區)和社會階級(無產階級)，在他們的慣例和經歷之中，這兩者是十分的陌生的。.....對一位農村教區牧師來說，他的困難在於他不知如何拯救一個工業城鎮，或扮演城市貧民窟的靈魂領路人。
■當科學冒險闖入進化領域之時，它發現自己正處於《聖經》日益公開的衝突之中。歷史學的知識以前所未有的程度運用在《聖經》研究上(尤其是自一八三○年代，蒂賓根〔Tuebingen〕的教授首開風氣之後)，於是這部由上帝感召(如果不是寫作的話)而成的唯一文本，遂被解析成不同時期的歷史文件集，並具有人類文獻的種種缺陷。......及至一八四八年，受過教育的歐洲幾乎已成熟到足以承受達爾文帶來的衝擊。
■在東南亞的香料群島，回教(又是由商人打先鋒)早已在打擊地方宗教和日漸衰落的印度教方面取得進展，而其成功的理由，主要是因為它扮演了抵抗葡萄牙和荷蘭人的有效手段，代表了一種前民族主義，以及一種民眾對印度教王公貴族的抗衡力量。......同時，隨著貿易和船運增加，東南亞穆斯林與麥加之間的聯繫更形緊密，這不但有利於朝聖的人數的增加，也使印度尼西亞的回教更具正統性，甚至使它得以接受阿拉伯回教瓦哈比派的好戰和復興主義的影響。
■新教的排它性和堅持人與上帝之間的個人交流，以及其道德上的嚴肅性，吸引或教導了正在竄起的企業家和小業者。....這種教派很容易轉化成一種民主平等的信仰代表，由於它們沒有社會或宗教上的等級制度，因而對普通人具有相當的吸引力。
■...其最具戲劇性的產物便是末世聖徒派(Latter-Day Saints，摩門教派〔Mormons〕)，該派是由先知史密斯(Joseph Smith)所創。史密斯在一八二○年代，於紐約柏米納(Palmyra)附近獲得啟示，之後便領導他的大批信徒出發尋找遙遠的天國，最後把他們帶入了猶他沙漠。
通常也是在這類團體當中，群眾佈道大會的集體狂熱，具有最大的吸引力，不論是由於集會紓解了他們艱難、單調的生活(「當不能提供其他娛樂之時，佈道大會有時取代娛樂的地位」，一位女士這樣評論埃塞克斯紡織工廠的女孩子們)，還是因為宗教上集體性在完全不同的個體之間，創造了一種暫時共同體。現代形式的宗教復興運動，是美國邊疆的產物。「大甦醒」於一八○○年左右在阿帕拉契山區展開，其特色是盛大的「營地集會」和難以想像的狂歡熱情。
■對於從這類群眾中崛起的中產階級而言，宗教扮演了強有力的道德支柱，不但確認了他們的社會地位，擋掉了自傳統社會的輕蔑憎惡，同時更為他們提供了擴張發展的動力。如果他們隸屬特定宗教的話，它還可使他們從社會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宗教可為他們的追求利潤披上道德外衣，讓他們看起來比自私營利者偉大些；宗教也使他們對被壓迫者的嚴酷態度變得合法；而宗教與貿易的結合，則把文明帶給野蠻，把銷售帶給商務。
■猶太人當然直接暴露在這股自由主義洪流的全面衝擊之下，畢竟他們的政治和社會解放，全都得藉助自由主義。文化同化是所有獲得解放的猶太人的目標。
第十三章 意識形態:世俗世界
■在本章中，我們將集中討論雙元革命所帶來的最主要論題:社會的本質，以及它正在走和應該走的道路。對於這個關鍵問題有兩大分歧意見:其一是對當前的世界走向表示認同者，其二則是不表示認同者；換言之，亦即相信進步者和不相信進步者。因為，在某種意義上，當時只有一種具有主流意義的世界觀，而無數的其他觀點，不館其優點為何，基本上都只具消極的批判意義:批判那在十八世紀大獲全勝的、理性的、人道的「啟蒙運動」。啟蒙運動的捍衛者堅信，人類歷史是上升的，而不是下降的，也不是水平式波浪起伏的。他們能夠觀察到人類的科學知識和對自然的技術控制日益增進。他們相信人類社會和個人發展都同樣能夠運用理性而臻於至善，而且這樣的發展注定會由歷史完成。對上述論點，資產階級自由人士和無產階級社會革命份子的立場是相同的。
直到一七八九年，對於這種進步意識最有力、最前進的表達方式，當推古典的資產階級自由主義。
■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是嚴格的理性主義，同時也是世俗的，也就是說，在原則上它確信人類有能力用理性來理解所有事物並解決一切問題，確信非理性的行為和制度(其中包含傳統主義和一切非理性宗教)只會把事情弄得更昏暗不明，而無法令人得到啟發。在哲學上，它傾向唯物主義和經驗主義，這與它作為一種從科學(在這裡主要是指十七世紀科學革命中的數學和物理學)中汲取力量和方法的意識形態，極為相稱。.....
簡而言之，對於古典自由主義來說，人類世界是由具有某些內在熱情和驅力的獨立個體所構成的，每個個體的首要目的便是尋求最大限度的滿足，而將其不滿降至最低，在這一點上，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古典自由主義的「人」(其文學上的象徵是魯賓遜)，只有在大量共存這一點上才是一種社會動物。社會目標因而也就是個人目標的總和。
■一個擁有生產手段的資本家階級的存在，對大家，包括受雇於資本家的勞動階級，都是有好處的。因為國家財富的增加，是由擁有財產的私有企業運作和資本的累積所推動的，而且科學也可以證明。任何其他獲取財富的方式，必定會使國家財富增加的速度變慢甚或停頓。更有甚者，那種經濟上極不平等的社會——人類自然運作不可避免的後果——與所有人與生俱有的平等，或與正義，並非不能相容。因為，除了保障甚至最窮困的人過一種比他在別的情況下更好的生活之外，這個社會是建立在所有關係中最為平等的關係之上，亦即建立在市場等價物交換的基礎之上。正如一位近代學者指出的那樣:「沒有人依賴別人的施捨；一個人從任何人那裏得到的每一樣東西，他都付出了一件等價物以作為交換。而自然力量的自由發揮，會摧毀所有不是建立在對共同福祉貢獻之上的地位。」
進步因此就如同資本主義一樣「自然」。搬掉過去由人豎立的進步障礙，進步就必定會發生，而且明擺在眼前的是，生產的進步恰與工藝、科學和文明的普遍進步並肩前進。....他們是根據那個時代的大量歷史推斷，因而才相信資本主義是人類進步的必然之路。
■.....人們自然仍可這樣認為，那些(如同馬爾薩斯在其一七九八年發表的著名《人口論》〔Essay on Population〕中所論證那樣)合該徘徊在飢餓邊緣的窮人們，或者那些(如李嘉圖所論證的那樣)因採用機器而受苦之人的不幸，仍然構成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只是這種幸福碰巧遠比所希望的要小而已。但是，這類事實，以及從大約一八一○年到一八四○年代這段時時期資本主義擴展所存在的明顯困難，都給樂觀主義潑了一瓢冷水，並激起了批判性的探索研究，尤其是對「分配」的研究。這與亞當‧斯密那代人主要關注的「生產」，恰成對比。
■李嘉圖不僅擁有如思想家般的精湛工業技術，同時也熱情地支持大多數英國實業家所贊成的實際目標(自由貿易和反對地主)，因此有助於在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中給予古典政治經濟一個比以前更為堅實的地位。基於實際的目的，後拿破崙時代的英國中產階級改革突擊隊，遂用邊沁的功利主義和李嘉圖的經濟學作為武裝 。反過來，受到英國工業和貿易成就支持的亞當‧斯密和李嘉圖的成就，又使政治經濟學變成基本上是英國人的學科，.........巴西於一八○八年(遠早於法國)為這個學科設立了教授席位，.........古巴早在一八一八年就設立了第一個政治經濟學教授席位。
■當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就這樣失去其最初的自信衝勁時(甚至進步的必然性和受歡迎性也開始遭到一些自由主義者質疑)，一種新的意識形態——社會主義——卻再造了十八世紀的古老真理。理性、科學和進步是其堅實的基礎。本書所論時期的社會主義者，與週期性出現於歷史文獻中的那些公有制完美社會的禮讚者，其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對工業革命持有無條件的認同，因為它創造了近代社會的可能性。聖西門伯爵傳統上被歸類為「烏托邦社會主義者」的先驅，儘管他的思想實際上處於一種更為模糊的位置。他是「工業主義」和「工業主義者」(聖西門新造的兩個詞)最早和最熱烈的鼓吹者。他的信徒成了社會主義者、喜歡冒險的技術專家、金融和實業家，或者接連兼任這些身分。因此，聖西門主義在資本主義和反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上，都佔有特殊的地位。
■更矛盾的是，建立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古典自由主義，卻正也是最容易用來攻擊資本主義社會的思想理論。如同桑茹斯所說的那樣，幸福的確是「歐洲的一個新觀念」，但是人們最容易看到的，顯然是並未實現的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就是窮苦勞動者的幸福。...........歐文些道，「一切存在之根本目標就是幸福」，「但是，幸福不能由個人獨自獲得；期盼孤立的幸福是無用的；幸福必須由全體民眾共享，否則，少數人也絕對享受不到。」
■從人道主義和啟蒙運動傳承下來的意識形態家族，其各成員——自由主義者、社會主義者、共產主義者，或無政府主義者——之間的差異點，不是溫和的無政府狀態，那是他們共同的烏托邦，而是實現它的方式。在這一點上，社會主義與古典自由主義的傳統，開始分道揚鑣。
■傅立葉說:「天才必須重新發現那種原始幸福之路，而使之適應於現代工業環境。」
■對於古典自由主義者，以及事實上最早的近代社會主義者來說，他們的社會計畫是自然而合理的，有別於由無知與暴政所強加的那種人為的不合理社會。既然啟蒙運動時代的進步思想已告訴人們什麼是合理的，那麼，剩下要做的就是掃除阻礙公認的前進障礙物。
■對馬克思來說，人類社會已不可避免地突破原始共產主義而劃分為階級；必然會經由階級社會的依次更替而進化。每一個階級社會儘管存在著不公正，但都曾經是「進步的」，每一個階級社會都包含著「內在的矛盾」，這些矛盾再一定時候會成為其進一步發展的障礙，並產生出取代它的力量。資本主義是這些階級社會中的最後一個，馬克思不但一點也沒有加以攻擊，而且還運用其令世界驚嘆的滔滔雄辯，宣揚其歷史成就。.......資本主義(如也可以用政治經濟學表明的那樣)也必然會創造出它自身的掘墓人——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的人數和不滿必定會增加，而經濟力量卻集中在越來越少的人手中，使得資本主義更易於被推翻。因此，無產階級革命必會將其推翻。......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的產兒。在為社會主義創造條件的社會變革到來之前，它甚至還沒有以適宜的方式表述出來。但是，一旦條件成熟，其勝利就是肯定的了，因為「人類總是只給自己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
■人是不平等的，但不是根據市場行情定價的商品。最重要的是他們生活在一起，生活在社會和個人關係的緊密網絡之中，受習慣、社會制度和義務的清晰引導。
■直覺、傳統、宗教信仰、「人的本性」、「真正的」而非「虛假的」理性，這些東西依思想家的知識癖好而被組織起來，去反對系統的理性主義，但是，其最重要的征服者是歷史學。........ 反進步意識形態最為嚴肅的智識追求，便是投入對往昔歷史的分析和修復，投入對與革命相反的歷史連續性探究。
■小資產階級激進份子最重要的思想家(或不如說是直覺的天才)，早在一七八九年就已壽終正寢，此人即盧梭。......
….....（在將近四十年的通信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僅三次偶然地，並且相當否定地提到過盧梭。不過，附帶地，他們倒是相當欣賞他預先為黑格爾所示範的辯證方法)他的典型追隨者在本書所論時期及其之後，都是雅各賓派、傑佛遜主義者和馬志尼這一類小資產階級激進份子，他們信奉實行民主、民族主義，以及平等分配財產並設有某些福利制度的小型獨立政權。本書所論的時期裡，一般人皆認為他是倡導平等；倡導自由，反對暴政和剝削(「人生而自由，但無往不在桎梏之中」)；倡導民主，反對寡頭政治；倡導未被富人和受過教育之人的世故圓滑汙染的單純「自然人」；倡導「情感」，反對冷酷的計算。
■中產階級的要求——經常在哲學上被形容為歷史趨勢的必然產物——由一個開明的政府加以執行，這些要求充分代表了日耳曼文合的自由主義。
■一八三○年以後，如我們在前面已談到的那樣在古典的政治、經濟學(十八世紀理性主義的思想之花)內部同時發生的瓦解過程，也在日耳曼哲學中出現了。它的產物便是「青年黑格爾派」，最後是馬克思主義。
■啟蒙運動是康德思想的框架，以及黑格爾思想的出發點。兩人的哲學都充滿了進步觀念:康德的第一個偉大成就是提出了太陽系起源和發展的假說，而黑格爾的整個哲學就是進化(或者，用社會術語來說是歷史性)和必然進步的哲學。
■黑格爾的思想是夠抽象的了。然而，至少在開始時，他的抽象是與社會(資產階級社會)達成妥協的企圖；並且實際上，在他對人性的基本要素——勞動——的分析中，黑格爾以一種抽象的方式，使用了古典自有主義經濟學家使用過的相同工具，並在無意間為馬克思的學說提供了基礎。(如同他在其一八○五至○六年的講演中所說的那樣，「人製造工具，因為他是有理性的，這是他的意志的最初表現。」)
■在雙元革命時期，既看到了中產階級自由主義及小資產階級激進主義意識形態的勝利，和其最詳盡闡述的表現方式，也看到它們在其親自建立，或至少是廣受歡迎的政權和社會的衝擊下宣告瓦解。.........在日後的階段中，再沒有任何一位古典自由經濟學家，有著亞當‧斯密或李嘉圖那樣的高深(當然不包括小穆勒，從一八四○年起，他就成了代表性的英國自由主義經濟學家兼哲學家)，也沒有任何一位日耳曼古典哲學家會有康德和黑格爾的眼界和才能。一八三○年、一八四八年及以後的法國吉倫特派和雅各賓派，與他們在一七八九至九四年的前輩比起來，只不過是侏儒而已。
第十四章 藝術
■對任何試圖考察雙元革命時期藝術發展概況的人來說，給他印象最深刻的第一件事，就是其欣欣向榮的狀況。....... 這個半世紀堪與世界歷史上相似時段的任何時期相媲美。這份非凡的業績大部分要歸功於各種藝術的復興，這些藝術在實際上擁有它們的所有歐洲國家中，吸引了大批具有文化教養的公眾。p.368
■(1789-1848年的藝術發展)，有兩件事是顯而易見的。第一是藝術成就在這些國家之中異常廣泛的傳播。........第二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某些藝術和藝術風格獲得了異乎尋常的發展。文學即是一個適合的例子，而文學中又以小說最為突出。歷史上或許從不曾在短短半個世紀裏集中出現過這麼大一群不朽的小說家:法國的斯丹達爾和巴爾札克，英國的珍‧奧斯丁、狄更斯、薩克萊和白朗姊妹，俄國的果戈里、年輕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屠格涅夫(托爾斯泰的第一部作品於一八五○年問世)。音樂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引人注目的例子。直到今日，一般音樂會的演奏曲目絕大部分仍依賴活躍於這個時期的作曲家——莫札特和海頓(儘管他們實際上屬於前一個時期)、貝多芬和舒伯特、孟德爾頌、舒曼、蕭邦和里斯特。器樂的「古典」時期主要是日耳曼和奧地利單獨成就的，但歌劇的興盛比其他任何音樂形式更廣泛，且或許更成功:在義大利有羅西尼、唐尼采蒂、貝里尼和年輕的威爾第，在日耳曼有韋伯和年輕的華格納(且不提莫札特的最後兩部歌劇)，在俄國有葛令卡，..........另一方面，視覺藝術的成績卻要稍微遜色一些，除了繪畫之外。.........雕塑的成就皆明顯遜於十八世紀，在建築方面，.....也如雕塑一樣。
■不管是哪個時期，那些決定各類藝術興衰的因素仍然不很清楚。可是，無庸置疑，在一七八九至一八四八年間，答案肯定要先從雙元革命的影響中去尋找。假使要用一句令人誤解的句子去概括這個時代藝術家和社會關係，我們可以說法國大革命以自身為榜樣鼓舞了他們，工業革命以其恐怖喚醒了他們，因而這兩種革命而生的資產階級社會，則改變了他們本身的生存狀態和創作方式。
這個時期的藝術家直接受到公共事務的激勵並捲入其中，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莫札特為高度政治性的共濟會儀式寫了一部宣傳性的歌劇(一七九○年的《魔笛》)，貝多芬將《英雄交響曲》獻給法國大革命的繼承人拿破崙，歌德起碼算得上是一位頗具影響力的政治家和文職官員。狄更斯寫了幾部小說攻擊社會弊端，杜斯妥也夫斯基在一八四九年因革命活動幾乎被判處死刑。華格納和哥雅遭到政治流放，普希金因捲入十二月黨人的活動而受到懲罰，而巴爾札克的《人間喜劇》已成為社會覺醒的紀念碑。再也沒有比把有創造力的藝術家描繪為「中立者」更不符合實情的事了。...................(除了《魔笛》，我們還可舉威爾第早期的幾部歌劇為例，它們因表達了義大利的民族主義而大受歡迎；奧貝爾〔Auber〕的《波蒂奇的啞女》〔La Muette de Portici〕引發了一八三○年的比利時革命；葛令卡的《為沙皇獻出生命》〔A Life for the Tsar〕，以及諸如匈牙利的《匈牙利王拉佐洛》〔Hunyady L′aszl′o〕之類的「民族歌劇」，都因其與早期民族主義的聯繫，而依然在當地的演出劇目中占有一席之地)
■公共事務和各類藝術之間的聯繫，在民族意識和民族解放或統一運動正在發展的國家中尤為牢固。在日耳曼、俄國、波蘭、匈牙利、斯堪的納維亞諸國以及其他地區，這一時期的文藝復興或誕生，是與維護本國語言和本國人民在文化上的最高地位，以反對使用外國語言的世界性貴族文化的主張相一致——事實上它經常是這種主張的最初表現形式——這種情況顯然並非偶然。很自然的，這樣的民族主義在文學和音樂中能夠找到最明顯的文化表達，這兩種形式都是大眾藝術，且能夠吸收一般人民強有力的創造性遺產——語言和民歌。同樣可以理解的是，慣常依賴於固有統治階級、宮廷和政府佣金的藝術類別——建築與雕塑，其次是繪畫——則較少反映這些民族化的復興。(在歐洲大部分地區，由於缺乏足夠具有文化教養和政治意識的居民，限制了諸如平版印刷這樣新創且可複製的廉價藝術的利用。但是，偉大的革命藝術家以這樣和類似的媒介取得的傑出成就——例如，哥雅的《戰爭的災難》和《狂想曲》，布萊克的插圖，以及杜米埃的版畫和報紙上的漫畫——證明了這些宣傳手段是多麼富有吸引力)
■在這段時間，為公眾建立的或開放的博物館或美術館(例如，羅浮宮和建於一八二六年的大英博物館)，所展示都 是過去的藝術品，而不是當代的藝術品。另一方面，蝕刻畫、版畫、平版畫，則由於價格低廉而無處不在。當然，建築主要仍是為私人或公家委託而效力。
■但是，即使是社會上極少數人的藝術，仍會發出震撼全人類的巨響，本書所論時期的文學和各類藝術便是如此，其表現結果就是「浪漫主義」。作為藝術的一種風格、一種流派和一個時代，再也沒有比「浪漫主義」更難用形式分析的方法來加以定義甚或描述了，甚至連「浪漫主義」立誓反叛的「古典主義」，也沒有這麼難以定義與描述。..........對雨果來說，浪漫主義「就是依自然之所為，與自然的創造物相融合，而同時又不要把什麼東西都攪和在一起；即不要把影與光、奇異風格與宏偉壯麗——換言之，軀體與靈魂、肉體上的與精神上的東西——混淆在一起。」。對諾迪埃(Charles Nodier)而言，「厭倦了普通情感的人類心靈的最後依託，就是被稱為浪漫風格的東西:奇妙的詩歌，相當合乎社會的道德條件，合乎沉湎於渴求轟動性事件而不惜任何代價的那幾代人的需求...」。 諾瓦利斯認為，浪漫主義意味著賦予「習以為常的東西以更高深的意義，為有限的東西添上一副無限的面貌」。黑格爾認為，「浪漫主義藝術的本質在於藝術客體是自由的、具體的，而精神觀念在於同一本體之中」——所有這一切主要在於內省，而不是向外揭示什麼」，我們無法指望從這樣的說明中得到多少啟發，因為浪漫主義者喜歡朦朧不清和閃爍其辭，偏好漫無邊際的解釋，而厭惡清晰的闡述。
■從狹義上說，作為富有自我意識和戰鬥性傾向的浪漫主義，出現於一八○○年佐有的英國、法國和日耳曼，以及滑鐵盧戰役後的歐洲和北美廣大地區。在雙元革命之前，其前導(又是以法國和日耳曼為主)有盧梭的「前浪漫主義」和日耳曼的「狂飆運動」(storm and stress)。或許在一八三○至四八年這段革命時期，它在歐洲流行得最為廣布。從廣義上講，浪漫主義支配了法國大革命以來歐洲幾種富有創造性的藝術。在這個意義上，像貝多芬這樣的作曲家，哥雅這樣的畫家，哥德這樣的詩人和巴爾札克這樣的小說家，他們身上的「浪漫主義」成分，是他們之所以偉大的決定性要素，就像海頓或莫札特、弗拉戈納爾或雷諾茲(Reynolds)、克勞狄烏斯(Mathias Claudius)或拉克洛(Choderlos de Laclos)的偉大之處不在此一樣(他們都活到本書所論時代)；然而，他們當中沒有人能被認為是完全的「浪漫主義者」或想要把自己說成是「浪漫主義者」。
■儘管人們根本不清楚浪漫主義贊成什麼，但它反對什麼卻是相當明白的，那就是中間派。無論其內容如何，浪漫主義都是一種極端的信條。人們可以在極左翼發現狹義的浪漫主義藝術家或思想家，像詩人雪萊(Shelley)；在極右翼有夏多布里昂和諾瓦利斯；從左翼跳到右翼的有華茲華斯、柯立芝和眾多法國大革命的失望擁護者；而雨果則是從保皇主義跳到極左立場的代表。...........將浪漫主義稱為反資產階級的宣言是有點言過其實，因為在這個年輕階層身上那種依然熾烈的革命和征服特質，強烈地吸引著浪漫主義者。拿破崙像撒旦、莎士比亞、永世流浪的猶太人和其他逾越日常生活規範的人一樣，成為浪漫人士神話般的英雄之一。資本主義積累中的惡魔般特質，對更多財富的無限度、無休止的追求，超出了理性或目的的估算，超出需求或奢侈的極限，這些東西就像鬼魂附體般縈繞在他們心中。浪漫主義最典型的一些主人翁，如浮士德和唐璜，與巴爾札克小說中的商業冒險家，都有這種無法滿足的貪婪。
■浪漫主義對資產階級社會那種情緒激昂、神迷意亂，但又意味深長的反感，無疑可歸因於下列兩類的既得利益，他們是失去社會地位的年輕人和職業藝術家，也是浪漫主義突擊隊的主要成員。從來沒有一個像浪漫主義這般屬於年輕藝術家的時代，不管是活著的或是死去的年輕藝術家:《抒情歌謠集》是二十幾歲年輕人的作品；拜倫在二十四歲一舉成名，在這個年齡，雪萊也贏得盛名，而濟慈(Keats)差不多已進了墳墓。雨果在其二十歲時開始他的詩歌生涯，而繆塞在二十三歲時已經名聲大噪。舒伯特在十八歲寫了《魔王》(Erlkoenig)，而在三十一歲就去世了；德拉克洛瓦二十五畫了《希阿島的屠殺》；裴多菲二十一歲出版了他的《詩集》。
■在諸如義大利歌劇或(處在較高社會水準上)英國小說這類真正大眾藝術形式，作曲家和作家仍以藝人的心態工作著，他們認為票房至上是藝術的自然條件，而不是創作的破壞者。
■當藝術孤立無援，面對黑暗吶喊之時，可能甚至連一個回聲也聽不到。因此理所當然的，藝術家應當將自己轉變成天才，創造僅僅屬於他的東西，無視這個世界的存在，並違背公眾的意願，公眾唯一具有的權利是依照藝術家設定的條件接受或完全不接受，在最好的情況下，藝術家可期待被精選出的少數人或一些尚不清楚的後人所理解，....
■然而，在一七八九和一八四八兩次革命之間，王公們往往對非歌劇藝術抱有懷疑態度，而資產階級則忙於積累而不是消費。因此，天才們普遍不僅遭到誤解而且還很貧困。所以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是革命者。
青年人和遭到誤解的「天才」總是帶有浪漫主義是的反感，反對市儈、反對充滿誘惑和叫人吃驚的資產階級時尚，反對半上流社會(demi-monde)和放蕩不羈者(bohe‵me)(這兩個詞在浪漫主義時期均獲得其現在得內涵)得私通，反對體面人物的慣例和標準審查制度。但這僅僅是浪漫主義一個微不足道的部分。
■歐文的社會主義當中毫無浪漫主義成分，完全是十八世紀理性主義的那些東西，以及各門學科當中最資產階級化的政治經濟學。聖西門本人最好被視為「啟蒙運動」的延伸。饒有意味的是，接受日耳曼(即初期的浪漫主義)傳統薰陶的青年馬克思，是在結合了法國社會主義的批判學說，和全然非浪漫主義的英國政治經濟學理論之後，才變成馬克思主義者，而作為其成熟思想的核心的，正是政治經濟學。
■有關都市化問題的最佳論述，幾乎都來自那些富有想像力的作家，他們那些看似非常不切實際的觀察，已被巴黎實際的都市演進所證明。
■中世紀遺風是日耳曼浪漫主義當中最具分量的組成部分，...........然而，中世紀遺風以更普遍的形式，即哥德式建築的復興，成為各地保守派，尤其是宗教反資產階級派的象徵。.....
一八一五年以後，反動政府試圖把這種占優勢的中世紀遺風，轉變為對專制主義的蹩腳辯護；除保守的中世紀遺風之外，左翼的中世紀遺風是無關緊要。在英格蘭，它主要是作為人民激進運動的一種潮流而存在，這種潮流傾向於將宗教改革之前的那個時期，看成是勞動者的黃金時代，並將宗教改革看成走向資本主義的第一個重大步驟。在法國，它卻重要得多，因為在那裏，它的重心不在封建統治集團和天主教階層，而是在永恆不朽的、受苦受難的、騷動不安的、富有創造性的人民:法蘭西民族總是不斷重申其特徵和使命。詩人和歷史學家米歇萊，是遵奉中世紀傳統的革命民主主義者中最偉大的一個；雨果《鐘樓怪人》中的駝子，就是這種先入之見的最著名產物。
■公認的梵文發現者瓊斯爵士(Sir William Jones)，是一位正直的惠格派激進分子，他像一位開明紳士應當做的那樣，為美國和法國的大革命歡呼；但大多數研究東方的業餘愛好者和模擬波斯詩歌的作者——現代東方主義大部分源自他們的熱情——則具有反雅各賓傾向。
■風格各異的浪漫主義者，都接受「鄉民」係指前工業化時期的農民或工匠，他們是純潔美德的榜樣。 …......「民俗學」(Folklore)一詞就是這個時期的創造物(一八四六)......
「鄉民」可能會是一個革命的概念，尤其在即將發現或重申其民族特性的被壓迫民族當中，特別是那些缺少一個本土中產階級或貴族階級的民族中間。.........(我們怎麼能將這一時期以民間舞蹈為基礎的交際舞，如華爾滋、馬祖卡舞〔mazurka〕和肖提舞〔schottische〕的流行，解釋成單純的品味問題。它當然是一種浪漫主義的時尚)「鄉民」代表了資產階級社會每天正在摧毀的天真、神話和悠久傳統的結合。
■在歐陸，浪漫主義藝術和革命的結合在一八二○年代已初見端倪，但要到法國一八三○年革命之後才充分發揮作用。同樣真實的，也許所謂的革命浪漫幻象和革命者的浪漫風格，已由德拉克洛瓦的《自由領導人民》做了最貼切的表達。在這幅畫中，蓄著鬍鬚和戴著高頂黑色大禮帽的乖戾年輕人、穿著敞胸襯衫的工人、髮絲在帽下飄拂的人民全力捍衛者，在三色旗和佛里幾亞呢帽的包圍中，再現了一七九三年的革命——不是一七八九年的溫和革命，而是共和二年的革命盛況——將它的戰場設在歐陸的每個城市中。
■一八三○至四八年浪漫主義革命幻象的關鍵因素:街壘、民眾、新興且鋌而走險的無產者；杜米埃的石版畫《特朗斯諾奈大街的屠殺》(Massacre in the Rue Transnonain,1834)以那位難以名狀的勞動者的屠殺事件，為浪漫主義畫廊增添了這個因素。
浪漫主義與一場更新且更激進的法國革命幻象結合的最顯著後果，是一八三○至四八年間政治藝術的壓倒性勝利。幾乎沒有過這樣一個時期，在那個時期，即使最不具「意識形態」的藝術家，也都普遍隸屬某個黨派，並將為政治服務作為他們首要責任。雨果《艾爾那尼》(Hernani)一劇的序言，是篇極具反叛性的宣言(一八三○)，他在其中高呼:「浪漫主義是文學中的自由主義。」詩人繆塞的天才——就像作曲家蕭邦和奧匈帝國的內省詩人萊瑙的天賦一樣——表達得是個人而不是公眾的聲音，他寫道:「作家有一種在序言中談論未來，談論社會進步、人性和文明的偏好。」......(這是一個罕見的時期，當時詩人們不僅同情極左派，而且還寫既美妙又可用於宣傳鼓動得詩篇。在一八四○年代日耳曼社會主義詩人中的一批傑出人物——赫爾韋格〔Herwegh〕、韋爾特〔Weerth〕、弗賴利格拉特〔Freiligrath〕，當然還有海涅——特別值得一提，儘管雪萊為回擊「彼得盧大屠殺」而寫的一首詩〈安其那假面〉〔一八二○〕，也許是這類詩中最強而有力的一篇。)........
在這個時期發展成形且占優勢得獨特美學理論，認可了藝術和承擔社會義務的一體性。........「為藝術而藝術」儘管已經由保守主義者或藝術上的半吊子明確闡述過，但仍無法與為人類而藝術、為民族而藝術或為無產者而藝術的立場相抗衡。直到一八四八年的革命摧毀了人類偉大再生的浪漫希望，獨立的唯美主義才得以盛行。
■中產階級和下層中產階級文化不再是浪漫主義的。它的基調是節制與樸素。 …....中產階級的生活是「非浪漫主義的」，其生活方式主要仍受十八世紀流行時尚的影響。
■資產階級文化並非浪漫主義的。正是科技進步的活躍，阻礙了正統浪漫主義的產生，至少在工業發達中心是如此。
■在先進的資產階級社會中心，藝術的地位整體而言是次於科學，受過良好教育的英美工廠主人或工程師，他們或許會欣賞藝術，特別是在全家休息的時刻和假日，但他真正的文化關懷仍是推動知識的傳播與進步....
■工業及日益發展的城市開始摧毀這一切。沒有人能以原本居住在村莊裡的方式居住在工廠城鎮之中，整個文化的複雜體系，必然隨著將其凝聚且定型的社會結構的解體而崩潰。人們犁地時唱歌，不犁地時就唱不出來；如果還唱得出來，也不再是一首民歌，而是別的歌曲。
■大城市特別是首府，已經擁有用來滿足窮人或者「小人物」文化需求的重要機構，儘管常常——足夠典型地——也是為了滿足貴族階級的文化需求。然而，這些包含在十八世紀發展主流之中的機構，它們對大眾藝術演進所做的貢獻卻常常被忽視。維也納郊區的大眾劇院、義大利城市中的方言劇院、通俗歌劇(不同於宮廷歌劇)、即興喜劇、巡迴演出的滑稽劇、拳擊、賽跑，或者西班牙鬥牛等通俗表演形式，都是十八世紀的產物....
■現代大城市和現代城市的大眾方活方式，要到十九世紀後半期才得以產生。首先是破壞占上風，即或在最好的情況下，這種破壞也只是略受限制。
第十五章 科學
■科學的進步並不是簡單的線性前進，每一個階段都解決了前此隱含或明顯存在的那些問題，並接著提出新問題。科學的進步也得益於新問題的提出、對舊問題的新看法、處理或解決舊問題的新方法、科學研究的全新領域，或研究新理論和實踐工具的新發現。
■本書所論時期是一個在某些想領域(如數學領域)裡有著全新發展的時期，一個蟄眠的科學紛紛甦醒(如化學領域)的時期，一個實際上創造了新科學(如地理)的時期，一個將革命新觀念注入到其他科學之中(如社會科學和生物科學)的時期。
■在英國，這個時代的主要工業是棉紡織、煤、鐵、鐵路和船運。使這些工業產生革命性變化的技藝，是那些有實際經驗(太有經驗了)者的技藝，英國鐵路革命的主角是一位對科學一竅不通，但卻能覺察出什麼東西能使能使機器運轉的斯蒂芬生:一位超級匠人而非技師。......
在另一方面，科學卻從科技教育的大力推動，以及稍嫌遜色的研究支持當中，獲得極大的好處。在此，雙元革命的影響是相當清楚的。法國大革命改造了法國的科學和科技教育，這項工作主要借助於綜合工科學校的設立(一七九五年，以培養各類技術人員為宗旨)和高等師範學院(一七九四)的雛形——該學院是拿破崙中等和高等教育總體改革的中堅部分。法國大革命也重振了衰敗的皇家學院(一七九五)，並在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內創設了(一七九四)第一個名副其實其實不侷限於物理科學的科學研究中心。在本書所論時期的大多數時間裡，法國科學的世界優勢的地位差不多都要歸功於這些主要基地，特別是綜合工科學校，那是貫穿後拿破崙時期的雅各賓主義和自由主義的騷動中心，也是偉大數學家和理論物理學家無與倫比的搖籃。
■法國大革命的震撼，也把普魯士從死氣沉沉的教育當中震醒了。在普魯士復興運動中建立的新柏林大學(一八○六至一○)，成為大多數日耳曼大學的楷模，而這些大學接著又將為全世界學術機構樹立典範。這類改革同樣沒有發生在英國。.....然而，這個國家的巨大財富，使建立諸如卡文迪什(Henry Cavenish)和焦耳(James Joule)實驗室那樣的人實驗室成為可能，而明智的中產階級人士，也對追求科學和技術教育具有普遍的渴望，這兩點使英國在科學發展獲得了可觀的成效。一位巡遊各地的啟蒙冒險家拉姆福德伯爵( Count Rumford)，於一七九九年建立了皇家研究所(Royal Institution)。該機構的名聲主要來自其著名的公共講座，然而它真正的的重要性則在於它為戴維(Humphry Davy)和法拉第(Michael Faraday)提供了無與倫比的科學實驗機會。
■革命的年代使科學家和學者的人數以及科學產品大量增加。並且，它還目睹學的地理疆域以兩種方式向外擴張。首先，在貿易和探險的過程中，便為科學研究開闢了新的世界領域，並且帶動了相關的思考。洪堡是本書所論時期最偉大的科學思想家之一，.......
■科學發展中的這個民族因素，也可從世界主義的衰落當中反映出來，世界主義原是十七、十八世紀小科學團體的特徵。國際名人到處遊走的時代——例如，歐拉( Euler)從巴賽爾到聖彼得堡，再到柏林，然後回到凱薩琳大帝的宮廷——已隨著舊制度一塊消逝了。從此，科學家都留在他的語言地域之內，除短期的出國訪問之外，都是透過學術性刊物與同行交流。這樣的刊物是這一時期的典型產物，......
■化學也是法國科學中相當卓越的一支。它的實際創始人拉瓦錫，就是在法國大革命那年發表了主要論著《化學基本教程》(Traite‵ Ele′mentaire)，...
■原子理論(由道耳吞於一八○三年至一○年間開創)的關鍵概念，使得發明化學公式並用以展開化學結構的研究成為可能。....
■拉瓦錫發現，呼吸是氧化的一種形式。維勒(Woehler)發現(一八二八)原本只能在生物體內找到的化合物——尿素——也能夠在實驗室內藉由人工合成，從而開闢了廣闊的有機化學新領域。..........生物學在這一時期的最基本進展，即施萊登( Schleiden) 和許旺(Schwann)關於一切生物都是由無數細胞組成的發現( 一八三八-三九)，.......
■社會科學領域的革命則幾乎不可能不衝擊到一般大眾，因為它明顯地影響了他們，一般來說，人們相信情況變糟了。.........
下列這兩場革命便是明確的例證，二者的合軌產生了集社會科學之大成的馬克思主義，第一場革命延續十七和十八世紀理性主義者的光輝開拓，為人類居民建立了相當於物理法則的規範。其最早的勝利是政治經濟學系統演繹理論的建構，及至一七八九年，這方面已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第二場革命是歷史進化的發現，它實質上屬於這個時代並與浪漫主義密切相關。
■如果一個城鎮的人口增加一倍，而住房數量卻保持不變，那麼在其他事物維持不變的情況下，房租必定會上漲，這是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的這類命題遂產生了由政治經濟學建構而成的演繹體系的力量。
■社會科學也是一項全新且值得稱道的獨特成就，這項成就反過來又有益於生物科學和甚至諸如地理學一類的自然科學。亦即發現歷史是一種符合邏輯的進化過程，而不僅是各種事件的年代更替。..........被稱之為社會學(這個詞是孔德一八三○年左右發明的)的學科，直接從對資本主義的批判中萌生出來。被公認為社會學奠基的孔德，就是以烏托邦社會主義者先驅聖西門伯爵的私人秘書展開其生涯。社會學最令人生畏的當代理論家馬克思，便是把他的理論視為改變世界的工具。
■歷史寫作的時尚在十九世紀上半葉風行歐洲。幾乎不曾見過這麼多人以坐在家中撰寫大部頭歷史的方式，來理解他們的世界。
■雖然民族主義也許是歷史學最重要的激勵因素:在那些尚未覺醒的民族中，歷史學家、詞典編輯者和民歌蒐集者，常常就正是民族意識的奠基人；但其中仍不乏保護歷史免受當時蒸氣動力進攻的企圖。因此，法國創辦了法國文獻學院(Ecole des Chartes, 1821)，英國創辦了公共檔案局(Public Record Office, 1838)，日耳曼邦聯開始出版《德國歷史文獻》(Monumenta Germaniae Historiae, 1826)，.....
■語言學最初也是從日耳曼發展出來，那裏是史學方法傳播最強而有力的中心。馬克思是一位日耳曼人，這並非偶然。表面上對語言學的激勵，是來自歐洲對非歐洲社會的征服。瓊斯爵士對梵文的開創性研究(一七八六)是英國征服孟加拉的結果；商博良(Champollion)對象形文字的解讀(針對這一課題的主要著作發表於一八二四年)是拿破崙遠征埃及的結果；勞林生(Rawlinson)對楔形文的闡釋(一八三五)反映了英國殖民官員的無處不在。...........不過，與政治經濟的法則不同，語言學法則基本上是歷史的，或更確切地說是進化的。
■.....同時，它們也預見了科學領域的變革與擴張，正是那些變革與擴張，建立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科學宇宙。它們以自己的方式，反映了雙元革命的衝擊，這場革命改變了人類生活的每一個面相。
第十六章 結語:邁向一八四八
■世界多數居民仍和以前一樣，還是農民，儘管某些地區，特別是英國，農業早已是少數人的職業，而城市人口已達超過農村人口的邊緣，如同一八五一年的人口普查首次顯示的那樣。奴隸也相對減少，因為一八一五年正式廢除了國際奴隸貿易；.....
■.....尤其是自一八四○年代起，農民反抗也日漸升高，最大規模的農奴起義可能要算一八四六年奧地利的加利西亞農奴起義了，它是一八四八年普遍解放農奴的序曲。........而在一八六一年農奴解放之前的最後幾年則達到最高潮，共計四百七十四次。
■一八四○年代的世界，是由歐洲的政治和經濟列強，加上正在發展中的美國全權支配的。一八三九至四二年的鴉片戰爭，證明唯一尚存的非歐洲大國中華帝國，已無力招架西方的軍事和經濟侵略。看起來，自此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帶著貿易和聖經隨行的少數西方軍隊了。
■有史以來，從未有過一個大國像十九世紀中期的大英帝國那樣，行使過世界霸權，因為歷史上最強大的帝國或霸權國家，都只是區域性的，如中華帝國、回教帝國和羅馬帝國。.........而且實際上可預見的未來，也絕沒有任何國家能夠這樣做，因為再也沒有任何大國可以聲稱自己擁有「世界工廠」這種獨一無二的地位。
■在強大的資產階級企業正在發展的任何國家裡面，貴族地主和專制君主的退卻都是不可避免的，無論他們以什麼樣的政治妥協方案來企圖保留其地位、影響，甚至政治權勢。更有甚者，法國大革命的偉大遺產之一，即不斷灌輸給群眾的政治意識和持續不斷的政治活動，意味著這些群眾遲早必定會在政治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一八四八年革命與一項社會災難同時發生:自一八四○年代中期開始橫掃歐陸的大蕭條。歉收，尤其是馬鈴薯歉收。愛爾蘭和程度上較輕的西利西亞和法蘭德斯的所有人口都在挨餓，食品價格飛漲。工業蕭條使失業加劇，大批城市勞動貧民恰好在其生活費用飛漲之時，被奪去了他們微薄的收入。
■一場歐洲的經濟災難就這樣與舊政權的顯然瓦解同時發生。一八四六年加利西亞的一場農民起義；同年一位「自由主義」教皇的當選；一八四七年末，一場由瑞士激進派打敗天主教的內戰；一八四八年初在巴勒摩發生的西西里自治起義，上述事件都不是大風中飄動的草，而是狂風的最初怒吼。......一八三一年，雨果寫道，他早已聽到了「革命沉悶的轟響，仍然在地層深處，正在歐洲 的每一個王國底下，沿著其地下坑道，從礦場的中心豎井——巴黎——向外湧出」。一八四七年，革命之聲高亢而逼近。一八四八年，正式引爆。
內容簡介:(博客來)
十九世紀，一個以自由主義資產階級為主軸的世紀，一個改造世界的世紀，於革命的硝煙中誕生。革命的年代是一場新舊交替的雙元大爆發，舊經濟被碾碎於工業革命的巨輪下，舊體制被送上民主斷頭台。自此，資本主義生產模式與自由主義功利政治攜手改造歐洲，從而開啟由歐洲主導的現代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