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黎明到衰頹 五百年來的西方文化生活《知昨釋今》
文化是一張糾結萬端的大網，沒有任何一絲ㄧ股是由獨力紡成.......無文化，無族；無文化，無國族；無文化，無國家。
■「漫讀」「茫讀」？
在我看過「藝術世界」與「藝術名詞與技法」後，總是感覺在不了解西方文化情況下如何進一步去細觀其主義、流派、社會內容、演進、演化..？所以挑選了這本書，平常一本（三百餘頁）書大概三至五天就可看完，而這本書（近一千頁）卻整整花了我三個月的時間，誘發我將這本書看完的是一千頁寫盡我所不知的文化、支離破碎了解的文化（五百年來的西方文化生活）。
當在讀這本書的同時我亦無時無刻的對照那時的中國、台灣、那時我們的老祖先……。
回想一九九五年間，我正當接受「系統整合規劃」的教育時，授課的老師說這門知識我們已晚了美國近五十年……，而看的這本書後明白了為什麼我們落後，而落後豈止只有這個教育，豈止五十年（單說女性自決、女權、女子教育就晚了西方近一百年）。
反觀你我所處的台灣此刻所呈現的文化，無西方文化的演化過程，卻不知為何、無聲無息的接受、感染、嗜習，西方的、日韓的文化，無意識的忘卻了我們的文化、放棄我們的文化，再過些年………，無文化，無族；無文化，無國族；無文化，無國家。
■不管你以什麼觀點、角度、需求「它是一本好書」
這是一本由九十三歲的博雅老人（1907年出生）一生讀書和反思的結晶－巴森
首先對巴森簡單的介紹一下，相信您就知道這本書是多麼值得閱讀。
巴森（Jacques Barzun）
西方文化史大師，一九○七年生於法國，一九二○年隨父抵美，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研讀歷史與法律。畢業後即留校執教，歷任該校羅塞斯歷史講座教授，後曾任教務長、院長，同時為劍橋大學邱吉爾學院的榮譽研究員。七十年來，巴森教授編著有卅餘部著作，內容無所不談，包含音樂、思想史，當代藝術、科學評論，甚至還有偵探小說的導讀。他獲有美國國家藝術人文學會金質獎章，兩度任該會主席。目前定居於德州。
內容簡介
民主政體、社會主義、個人自由、女權運動、性解放、工業化社會、原子彈、網際網路──西方文明帶來的美德與罪惡，幾乎已經完全滲透全球每個人的生活，你可知道這一切從何開始？讓二十世紀碩果僅存的史學大師巴森帶你回到過去，細說西方文明如何在五百年中漸漸開花結果，帶來我們如今所見的世界；又如何盛極而衰，面臨再生的瓶頸……
巴森認為西方有四場「真正的革命」：宗教改革、君主集權、法國大革命、俄國革命；大師以此為主軸，詳述這些變革對思想與物質層面所帶來的衝擊，這些衝擊又如何交互作用出今日我們所見的世界。在巴森流暢的文筆之下，五百年的歷史故事也能像《紅樓夢》一樣，出場人物個個栩栩如生，「劇情」高潮迭起，無處不精彩！不論是名列史傳卻面目模糊的名士，或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巴森都能還他們有血有肉的真面目；書中有爆炸性的大事件，也有乍看瑣碎卻寓意深遠的瑣事，經過大師提綱挈領，五百年來多不勝數的種種事件人物，逐漸融合成一幅屬於西方文明的立體圖像。五百年時空之旅到了尾聲，巴森敏銳地指出現今面對的問題：除了科學與技術之外，文化發展似乎陷入停滯。文化進入衰退期了嗎？未來還有希望嗎？打開這本書，走過五百年，你會發現整本書就是對這個問題的絕妙答案。
擷取本書的一些文字與力，與您分享！
■《從黎明到衰頹》之中，沒有艱澀難懂的後現代理論，也沒有漫天飛舞的古怪術語，它向我們直率而熱情地展現出一種獨到的文明詮釋…….。
■在譯事的整體觀念上，翻譯不是解釋，不是詮釋，不是創作，卻也非機械的轉型。
■文化是一張糾結萬端的大網，沒有任何一絲ㄧ股是由獨力紡成，也不能如同戰爭或政權更迭一般，在確定日期上硬生生斬斷。一般所謂在文化上畫下新思想、新方向的事件，其實不過是具強調作用的路標，而非涇渭分明的分水嶺。
■至喜，是活在曙光。青春，則如在天堂。
■事實的任何現狀，採取的任何行動，都是一系列事件變化發展的必然後果。
■達到目標，必須有方法，其中一項就是重新把事情說清楚，要求定明白，規矩
嚴格實施。
■天生之良師少，一如真正的詩人稀有，沒有天然渾成美玉，就得謹慎選料，千錘百鍊，才能琢磨成材。
■點題、鋪陳、總結三段式的古典結構，嚴然成為規範西方文學藝術創作傳統的主要法式。
■人文主義知識與品味的發展，主要是發生在義大利境內，義大利眾大城與大學吸引各國富有冒險精神的心靈，年輕的才子和好奇心重、愛尋根究底的旅人之所以受到吸引，並不僅在其學問研究與知識風氣，還有新式的畫作、雕刻，令人嘆為觀止的新技法，以及古老的遺蹟、廢墟，新起的教堂、宮室，在在發出莫大的魅力。另外也有人是受到義大利科學、法政與企業方法的先進思想所吸引。還可以加上一股最新潮流：對飲饌烹飪、用餐禮儀的重視。
■歌劇這個劇種也是義大利的發明。
■米開蘭基羅，他的雙手有如挖溝人，被迫與泥土物質打交道。我們今天欣賞他的作品，是為其藝術造詣；他則不然，他看重的是他放到作品裡的理想之美。對他而言，正是這種理想境界的美，使作品失去其物質性（「物質」與「理念」的拉鋸論戰）
■（「物質」與「理念」的拉鋸論戰）物質派-理想不能離自然而獨在，抽象不能脫具象而自存。
■人文主義逐解放了那個點燃個人主義的心理推動力。
■近世最精華的大主題，亦即自束縛之下解放。
■如果說，有一樣東西是與文字素養有關，那就是書。
■十五世紀末，威尼斯有一位富發明精神的人文主義者的印刷商，自稱阿爾杜斯．蒙紐梯斯，成立了一家印刷廠，在其後一個世紀，以最佳版式源源印行希臘、拉丁原典。一部阿爾杜斯版本，一向代表最精美之極致，是今天收藏家蒐集的對象。
阿爾杜斯也設計一些較簡單的版式，以及各種字型，最著名的就是義式斜體（italic），傳統說法，認為係根據佩托拉克筆跡而來。至於非斜體的正常字，則稱羅馬體（roman）（又是一個巧妙的命名），只是這個字的r不大寫。
在這些如今熟見的字型出現以前，印刷廠都係仿最時新的手抄書好手字體鑄字，印出來的稱「黑體」版（black letterl，即哥德體），在收藏家眼裡更屬珍貴。
■早期的高品質印刷書乃是一件藝術品。如書頁如構圖----因此排字者又稱排版者--
---書緣留白，行間留距，首行縮進，字頭大寫，都是精心配置。木刻配圖更是名家手筆。
獻詞實在是天才的發明：可以用來稱謝以成事實的惠贈，也可期盼美譽以圖將來，不但藉此得到一名保護人，也可能真正予其「不朽聲明」。金主和作者雙方都可自這樁好買賣中得利（談到利，版權觀念也是在十五世紀末期開始出現輪廓）。
出版商及書商是文學人的友人，是他們可以透露秘密的心腹知己，也往往是保護人，經常因此印出一些大膽的作品，內容聳動而銷路甚佳，為此他們也付出各種代價。其中如杜雯更為特出，最後竟然在火刑架上，和他印的書一起被焚—堪稱是「書的烈士」。
■（有德才能有好的藝術）二者不可分，作品反映藝術家的頭腦，也反映他的靈魂，這是公認的道理。但重要的是，藝術品的內在秩序務必如鏡反照，映出真實世界的層級秩序；而這個秩序乃是一個道德秩序。不論是透過本能直覺，還是約定成俗，藝術家務必要曉得如何把這份真實面傳達出來，一直要到十九世紀，藝術才開始斬斷了這份與道德的牽連。
■藝術家筆下的世界，也都呈現著可供辦認的特色。可是整體效果卻大異其趣，對應出各個不同的心靈（畫家或非畫家）對真實所蘊存的不同關照。省思過這些跡象，使我們不禁要大膽提出一個概括性的總則，就是：真實存於這一切作品之中，以及其他所有作品裡。所有藝術形式與風格都是「寫實的」，都指向經驗的不同面向與各種設想。這些面向、設想，都擁有真實性，否則根本就不致令藝術家發生興趣，也不會在觀者心中激起共鳴。
■凡有份量的藝術家，不管是哪一時、哪一派，都確知自己係向正確的目標走去。這是正常且必須的信念，要有好的作品，就必得有這份信念。
■畫家好用某些色彩來創造他筆下的幻象，或是重彩或是淡染，配合他愛見的實物色彩，達成這種相對真實的技法甚多。畫家更用所謂的功能性的線條製造強調，而非一絲不苟地遵守透視法則；他也可以用其他微妙手法加以扭曲，突顯戲劇效果。
■美感的欣賞領悟，不是那種未經思索就自然喜歡的感覺，徒有一雙慧眼細查出精確的表現亦嫌不夠，必須還要能夠品鑑風格、技巧、原創性質，並就此「侃侃而談」才行。ㄧ個新型的公眾人物角色，遂應這項需求而生，亦即藝評人。
■在最精采的藝術大豐收期（文藝復興時期），往往實務先行於理論──作品先於概念。但同樣也是在最好的年代裡，透過從作品引申出來的理論，我們也可以約略（雖非全然）得知當時一流藝術家的創作意圖，以及適用於其作品的批評準則。這些看似老生常談之論，不能因為要討好今天的藝評風氣，就被譏棄如敝屣；當今藝評人的意圖，就是不理會藝術家的創作意圖。
■繪畫是心靈之事（cosa mentale）。畫家若只是靠練習、眼力，而不用理性作畫，就像一面鏡子，徒然複製放在面前的所有物品，卻不知道它們是什麼玩意。──達文西《札記》
■「雖擬真卻不可以形役」這句格言，遂為各種想像力大開方便之門。它意味著藝術家的目標可以是美，那神聖的屬性。而美，作為一種預設理念，需要與自然提供給我們的原始材料折衷。米開蘭基羅就明確地拒斥一味抄襲外象。柏拉圖派如他，自每樣自然事物中抽取出其最完美、最超越其物質性的典式；而亞里斯多德派則在理想的形式中看見了物質若欲成真，必須達到的完滿境界。兩派哲學殊途同歸，都導向同屬可塑的目的。
■崇尚複製「原貌」之風，也推動了另外兩項藝術：一是書本插畫、二是織錦畫氈。
■「樣樣通，樣樣鬆」看似萬能時則無一精通。
■如果你（詩人）稱繪畫為「啞詩」，那畫家將稱詩人的藝術為「盲畫」。想想哪一種病更可悲，盲還是啞？──達文西《札記》
■在羅馬、在巴黎，見有外地人走來，連乞丐都會用好幾種語言求討。
■柔性癮品：茶、咖啡及巧克力，不知不覺宰制我們的暴君：糖，最好的（或最壞）的新玩意是菸草。
■哥倫布低估了地球的腰圍—幸虧如此，方才加強了他的一片癡心（航海）。
■繪畫音樂這兩項藝術，比起文學，較易越過邊界或致外人認可。
■文藝復興有一篇早期的論述，繪畫有三事：繪製、測量與色彩。色彩的用途之ㄧ，也在創出「空際透視感」。
■烏托邦，優托邦（Utopia）一詞，係湯瑪斯．摩爾爵士以其名名著自創，此時正是路德九十五條論綱的前一年。他從希臘字根「烏有之鄉」（no place，ou為「不」，topos為「地」）造出此詞，從此在所有語言裡面都代表專為形容理想國度的一類著述。其形容詞utopian（烏托邦式）又另一層「空想難行」的意義。
■文藝復興時代，最開門見山也最著名的三大優托邦，分別是湯瑪斯．摩爾的《烏托邦》、康帕內拉的《太陽城》、法蘭西斯．培根的《新亞特蘭斯》。
■文學，就是我的烏托邦。──海倫‧凱勒（1908）
註：海倫·亞當斯·凱勒（Helen Adams Keller，1880年6月27日－1968年6月1日），美國身心障礙者，教育家。她幼年因意外疾病而引致失明及失聰。後來藉著她的導師安妮·蘇利文（Anne Sullivan）於1887來到她身邊長期對她耐心的教導和關愛：老師時常在她手上寫單字，同時讓海倫感覺什麼物品是什麼，用愛去引導她，並找到其他專家幫她學會發音，讓她慢慢學會流暢的表達，海倫才開始與其他人溝通並接受教育。
海倫·凱勒不但學會了閱讀和說話，還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哈佛大學拉德克利夫學院的學業並於1904年畢業，成為人類歷史第一個獲得文學學士學位的盲聾人。成年後，她繼續廣泛閱讀刻苦學習，成為掌握了英語、法語、德語、拉丁語和希臘語五種語言文字的著名作家和教育家。
她始終致力於殘疾人事業，四處募捐以改善和提高殘疾人的生活環境和受教育水平。她的成功事迹使她入選美國《時代周刊》「人類十大偶像之一」，被授予「總統自由獎章」。
她身處逆境的抗爭精神和不凡的成功經歷一直鼓舞著許多正常人和殘疾人能勇敢面對並克服困難，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人類之一。
■紮實的學問，是「一妙用無窮的工具」；而哲學一門，又是解放心身的藝術。
■學習到的好東西若要長久，就必須時時複習不輟──成為習慣性的使用。
■任何所謂創新，往往都可以找到前例。因此真正的新事物或新藝術，必須具備清楚可見的強大原創力，而不只是個別隔離的事例。
■十六世紀的合唱隊預示了後日的交響樂團，不在其實際組成，而在其音樂效果──段落之間的對話、音色音質的多樣，以及具體的衝擊感。
■配合歌詞出現的音樂，我們稱之為配樂。
■協奏（協力而奏），意指各種不同形式尺寸的樂器之組合。
■至於文學之外的藝術，專業化、專門化的藝評人一直要後來大約十八世紀中期，方才出現。直到那時之前，合格的批評意見，都來自藝術工作者的同業。不過若遇上某種風格爭執的戰火正烈，有時業餘藝術人士也來加一把勁，甚至連報人，也出面為某位特定的藝術家助戰。
■「我思故我在」出自笛卡兒
■勿用理性將所有經驗簡約成一定公式：應留一點空間給衝動與直覺，亦即那個經常被稱為「自然」或「心」者（以與「心靈 /腦/智」相對）的作為。智慧，不在心與腦間二選一，而是知道何處用心，何處用腦，而且知道它們各有所限。
■舉凡偉大的突破與進展，事前都對可能發生的狀況設有預想，然後才予以測試證實。
■無事可做的人最不幸福，（如我們所說的）無聊得要死。
■人不需要去愛嗎？別問了-----去感覺吧。巴斯噶《論愛之激情》
■巴斯噶有一句廣為後世引用的金言：「心，自有其不為『理』所悉的『理』」此處的心，非單指情愛的所在，亦概指欲念；那觸發刺激行動的驅力、衝勁；而理性，則是具有辨別能力，能將其中某些欲念付諸實現的僕人。
■巴斯噶雋永的警語：「欲成天使，反變愚獸」，愚獸也意指愚笨。
■巴斯噶：「在庇里牛斯山這一邊是真理，到了山的那一邊卻成謬理」。
■人固然卑微可憐，同時卻也偉大。在宇宙的天平上，他雖渺小──「一滴水就可以殺死他；他是一根柔弱的蘆葦」，卻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a thinking reed）──巴斯噶
註：巴斯噶（Blaise Pascal, 1623-1662）是法國在十七世紀著名的天才數家家、物理學家和哲學家，他早年以水銀柱測驗大氣壓力，發現距海平面愈高氣壓愈小，而這差異可由水銀柱升降的高度得知，即是為巴斯噶原理。三十一歲發明「巴斯噶三角形」定律，並建立了數學中機率理論和集合理論的基礎。
■「思維」始終是那個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能力有多強者的主人。
■心靈是易感的器官，而不是全錄的儀器。
■十七世紀之時稱「名譽攸關」，道德力量則來自中世紀的騎士──騎士精神，視騎士精神為捍衛一切高貴、公理的鬥士，亦是為自己伸張個人正義的自主裁判。……。榮譽暗示著忠心、誠實、勇氣；有此三大品格，就無須監督糾察與書面的倫理規範。…….路易十四之下君主制度得勝，從中還可以看見布克哈特指出的一項變化：此即對名譽的渴望，轉變成對「榮典」的追求──名銜、勳章，…….。
■榮譽感，是如此纖細敏感，只有在天生高貴的心靈，或透過良好榜樣、高雅教育培養之下，才得相逢。──斯梯爾爵士（1713）
■莎士比亞對「榮譽」一事可謂說不勝說，一共用了六百九十二次之多。
■比較性歷史，才是真正的智慧根源。（博丹言）
■「若經適當解讀，歷史借鏡可為當前所用」的實用歷史思維，…如今理所當然：醫生問症，自當詢查病歷；董事長發表年度報告，一定回顧過去一年成果。知識之外，若具歷史眼光，在現實生活中往往被視為一項資產；歷史意識，可以判讀事物表象與區區名目背後的相異處。
■歷史感非與生俱來──…..文義，原本部分繫於寫作的年代；反之亦然：作者的年代，可以依其行文用字判定。於是從語法用詞的分析之中，產生了所謂「年代」、「時期風格」的概念，甚至轉型成與此完全無關的東西。…….在恆常的法則之下，永遠不變、永遠固定──遂讓位予俗世性的新觀念：無窮變化、不斷演進。比較歷史，促成了俗世主義。
■我們論斷過去的道德是非，很容易出錯，往往將今日的要求，轉嫁於過去之上。用一定的死原則看人看事，卻不為一時之急留下任何餘地。──布克哈特《歷史的反思》（1865-85）
■有關路易十四的老套──即太陽王的頭銜，也完全搞錯了。此銜非指路易垂涎欲得、並為此發動毀滅戰爭的金色榮光，何況他也不是被冠上此銜的第一人：路易十三即有此稱號，因為在黎塞留主政之下，路易十三為國家唯一的權力中心──正如太陽。太陽的光芒（即威權）照射及法蘭西全地，不遇任何反抗。
■在路易十四時期對宮廷中人來說，談情說愛，也是有一定步驟的儀式：佈局期、進攻期、完成期和收兵期。怪不得拉德什福科金言之ㄧ聲稱，如果不是曾聽說過愛情這回事，任何人都不會陷入愛河，即是此意。而性衝動的需要，顯然就不必先行知會學習了，性的驅動簡單直接，遂與愛截然不同。至於愛的定義，則隨不同時代的想像，為色欲一事潤飾美化的結果。
■不論何種類型的新聞人員，均視造成輿論（藉謠言與當前偏見之助）為期當然之務。
■從純然將食物煮熟果腹進至美食烹調之術，主要關鍵在於使用調料與醬汁，不為掩蓋味道，卻在帶出每樣材料的獨特原味，飲饌之際，若能識得如此境界，便可稱得美食行家（gourmet）。
■但是想來當年讀者眼裡，這些冗長篇幅卻一定不嫌枯燥，此中就埋有一種文化通則，任何時代的藝術，能讓最多數人覺得饒富樂趣者，就是在作品中，含有構成當代眾人心靈共同庫存知識與感情的點點滴滴；也許還包括對於過去藝術的記憶。若能將新舊常談、常識巧妙編織組合，最能滿足又能奉承讀者或觀者的感受，只要一時代的精神特有的纖維組合仍在，它就會受到歡迎。這類成功，係繫於細部之別，可以由一事看出；同時代人可以辨識當代不同作家（或畫家、音樂家）的風格，後世人觀之聆之卻往往不能分辨。
■如果人類的感情基本上殊無二致，任何壓力之下的情感，若予以描繪表現，必可令觀者感同身受，產生同樣的自我認知。
■史詩：以詩寫史。
■快樂收場、對白正經，這類劇本既非悲劇亦非喜劇，被稱為中產劇。
■所有的熱情都是好的──只要繫於正確的思維，而這份聯繫則來自良好的培育教養，卻不需要天上永恆的賞罰的機制，或地上俗世的儀文開啟。
■戲劇張力就在其中，非詩、非「畫」，卻是「直通肺腑」（visceral）
■克里斯托福里在義大利著手改良（古鋼琴及大鍵琴），他造了一個樂器，稱之為柔亮鍵琴──是一種鍵盤樂器，彈起來「有柔和又響亮」。我們現在卻違反所有經驗，只稱其為一架「柔」琴了（鋼琴，piano意柔）。
■感情過濫，或謂感情誤置──「人之不同，不只在感受以及表達其感受的能力，也在其想像力的不同。因此一個不易激動的人，一見愛恨鮮明的強烈表達，便立刻認為過火。」「一個女人，見舞台上的英雄受困不由得落淚，在此同時自家車夫卻在戲院外凍得半死。」
■愛丁堡蘇格蘭人威瑟斯龐，細紐澤西學院校長─後日普林斯頓大學前身，首次使用校園（campus，拉丁文等於場﹝Field﹞）一詞──指稱其機構所在地。（539）
■美藝（fine arts）既已生活為題材，就務必肖似生活，方法則是以真實的經驗或正確想像的經驗為本。
■包佳頓創出了美學或美感（aesthetic）一詞──他不知道在要來的年日裡面，此詞將掀起多大的風浪，造成多少的破壞。他當時純粹只想試構出一門感知的科學，並證實藝術之事，需要對感官進行專門的使用以及刻意的訓練。
■杜伯斯認為「品味」屬第六官，是許多人不得有的器官機能，不能單用理性即得。所謂「俗人」這個品種（缺乏這品味第六感的人）於是矇矓成形漸漸浮現。
■額爾金於十九世紀初土耳其統治希臘時期，自雅典原址移去有名的巴特農神殿大理石雕，運往英國，現由大英博物館收藏，視為「館寶」，希臘多年所還不得，為國際性大爭議。簽定天津條約並火燒圓明園的英法聯軍統帥額爾金，即其子八世爵。
■曼海姆（今德國西南）有一派作曲家，創作豐富，在史塔密茲父子領導下建立了交響曲式；較莫札特年長的同時代人，也是他忘年敬友海頓，更將之發揮到淋漓盡致，用在一百零四首為取悅他在埃斯特哈齊的東家之作。在海頓的交響樂及弦樂四重奏裡面，可以發現從新古典中釋放的跡象───旋律加長，不總是對稱，確保持平衡，以及由一調始、以另一個調終的樂章，卻不致驚嚇聽覺。
■「文學」遂等於思想、文化，制度則意味風俗、道德。她（斯達爾夫人）的作品啟動了「藝術家必須是其時代的產物」之說。高級文化的試金石，乃在德性、自由、榮耀、幸福和宗教──以及它們的繁盛、影響的效果。結論一段獲致最大的喝彩，簡直具有預言性質：自由的範疇與力量不斷擴增，勢必把文學送上新的高峰，人類因此將愈臻她所謂的至善至美之境，意指知識、意識的累積與使用都在加增。
■烹飪之道應提現食物特有的味道，有時靠調味品直接提味，有時則藉調料的對照烘托出來。
■在英格蘭，背離新古典主義的腳步早在世紀最後十年即已踏出，有關的驚人事例可以從雷諾茲的《書論》窺見。他是此時的畫壇大老，也是王家藝術學院的主席。到1790年，他已向該院學生做了連續十年的年度演講；早幾年的談話內容，都忠告大家遵守既定規條，指出的方向也全屬新古典式理想典型：平衡、安寧和普遍性。1788年起，一直到末了一年，卻開始表示其實畫無定則：「自然」、靈感、天才，才是使作品有生命、使觀者受感動的唯一指南。
■浪漫主義不是一般異議下，由一般特定人士採納推動的所謂運動，卻是一種意識的狀態，展現著任何時代均可窺見的分歧，難怪所有為它下定義的功夫都失敗了。批評家每每問道「那麼這個元素該怎麼說？」「那個誰誰的思想又將如何？」一位受敬重的美國思想史學者，就發現有十八種不同的浪漫主義，那麼不如乾脆放棄這個稱呼算了？不成，他已經根深柢固，深埋在歷史之中，長存於千萬書籍與心靈，並勢將在那裡永遠活耀下去。
■浪漫派的斯湯達爾，1820年代曾做過一項區分，可以拿來一用。他說浪漫主義的作品，是「為活在今日的我們享用，而古典派則是為我們父祖的樂趣而設計」。雖未界定浪漫主義，卻指出三代人的心靈與感覺。因為十八世紀（祖父一輩）將信念建立在理性之上，如今大異其趣，有人形容為「向理性做出反抗」，但是這種近乎漫畫式的譏嘲，卻往往使學術與批評的效果不彰，而理性一詞面目模稜，應以智性取代。浪漫主義者說：「光有智性還不夠」──然而此處並不排除智力與理性思考。理性是十八世紀的熱情所在，而浪漫主義的熱情則是針對心、智互用的產物而發。
■浪漫主義正如文藝復興，乃是一種現象，一旦認清這個事實，需要找定義的功夫就消失了。
■romantic（浪漫、羅曼蒂克）一詞，英文裡的使用可回溯十七世紀，當時係形容說故事時富想像、善發明的能力，不久則用來刻畫景致與作畫的特色，與和諧、如畫同義。此稱的核心深處，顯然是個專有名詞──羅馬（Rome）、羅馬的或羅馬人（Roman），但是從一開始，他就有多方面的意象。
■這類（浪漫）故事多為愛情、冒險，與史詩敘述或諷刺詩文大異其趣。法文的小說一詞，今日仍用roman，而英文裡的浪漫言情（romance），則自成一型小說，更延伸為一種愛情韻事。因此之故，所謂浪漫（romantic）又習慣指一種幸福美妙到極點的境界，以及當事人的氣質性格。待等得韻事即「羅曼史」不幸告終，下一步發展亦來報到：這個節古眼上的romantic，又冠上了一層新義：夢幻、愚蠢、不切實際、不能從經驗記取教訓、簡直愚不可及──好像先前的切身經驗不曾真實存在，也沒有半點價值。至今一些已成陳腔的說法如「浪漫點子」（romantic scheme）、「無可救藥的浪漫」（incurable romantic）也開始進入語彙；那貌似相反的「合乎實際」（realistic），則演變成對計畫、意見、行動的最高禮讚。
■它的時代兒女不可能是那種判斷力薄弱、時陷相思、飽受錯覺支配的男女罷。新時代的氣質與romantic的原始意義只有一向聯繫，即在浪漫主義認為肯定「熱情」、「冒險」，兩事也無可避免地彼此息息相關。而且如下所悉，它們也不排除理性、不忽略實際。反之，浪漫主義的冒險精神，正是在探勘真實面向，以擴展經驗層次。
■浪漫主義成為時代精神的那些年月，約介於十八世紀最後十年與十九世紀上半期之間，六十年的時光，…。
■將神話語文學繫在一起的關鍵，正是浪漫主義幻想機能的登峰造極──想像力的大作。
■十九世紀的愛情，同樣也否定十八世紀的概念：所謂愛如宮廷小步舞曲，雙方都熟知舞步，樂趣來自目標物，也來自追逐遊戲本身。另外那種純屬獵者與獵物的粗糙作法，也不再予以認可，一如音樂藝術，浪漫主義者堅持愛不以官感樂趣為已足，深邃的意蘊、靈魂最深刻的劇烈顫動，才是精粹真髓。…….. 浪漫主義者的情事，融合了熱情與想像、慾望與風險。情熱意味痛苦折磨，愛人，宛如被對方附身。
■浪漫主義者在藝術上有一項為人忽略的真相：其實他們也是寫實派。可是「大家都知道」，寫實主義明明在1850年左右「才」興起，而且是為向浪漫主義反動而起──陳腔濫調，不必因此大惑不解，因為只要如上般對前半世紀作品做出正確的描述，便可看出浪漫主義本身，其實包含其後三種不同運動特色：寫實主義、象徵主義和自然主義，而後面這些畫風與浪漫主義的不同處，只在它們各專長一種技法；追本溯源，三大運動卻同承自一位祖師。只因後輩作畫的心境不同、目的有異，卻把師承的關係給模糊了。
■至於那個負載過重的寫實主義，後稱自然主義…..
■李斯作為鋼琴名家，經常在歐洲各地演奏，記下各地流行民歌形式，並編寫這類樂曲，他收錄的歌曲讀來如同一本地名大辭典。他更使匈牙利音樂重新得力，向世人介紹原先不為所識的吉普賽音樂（或應正名稱為羅馬尼亞音樂）。正出於他的努力，誕生了維也納作曲家的吉普賽是藝術音樂。
■赫德的《人類史論》，描述人類全體係由各種不同民族組成，不同係因過去有異。每個民族或曰「民」（Volk），都是其群體文化的創造者也是保存者，透過與他群的接觸，意識到本身的身分認同。
■那個女人（斯達爾夫人），教那些從來不知思考為何物，或根本已經忘掉思考是怎麼回事的人去思考。（約1800年）──波那帕特（1820）。
■拿破崙了解時代的精神。作為日耳曼人，我原是他最大的的敵人，實際的狀況卻使我甘心與之和好。他了解藝術、科學，瞧不起無知愚昧。──貝多芬（約1820年）。
■在浪漫主義裡，思想與感覺融合；浪漫主義偏好探險、發現，甘冒任何失敗與錯誤的風險….
■要行動，就得用激情克服漠然、絕望；衝動一事須由想像、理性引導。探尋是為找出真相，真相則存在於特定事項，而非蓋括籠統之中；世界遠比任何抽象所得為大，也更為複雜，其中包括過去，而過去從未結束……..。
■繆塞：「已過的事都不再存在，將有的事尚未存在。」
■任何藝術最終的傳情表意之力，全在於其風格。
■1830年前後一時蔚為熱潮的英國事物之中，法國人還取了賽馬一事，並成立馬會，名門公子坐著敞篷是輕便馬車，依山羊命名（cabriolet）──計程車（cab）之名則從此而來。
■義大利歌劇之所以令人神魂顛倒，在於其旋律曲調的泉源沒有窮盡，抒情味雖甚於戲劇性，卻變化多端，充滿神韻活力，又不容易忘記。配合角色、情境調適，卻不特別強調陰鬱一面。
■1830年代前後新奇流行大豐收中，還有各式新式舞步。華爾滋（源出日耳曼）首開其風，如今更往西方世界以外的國家與鄉野風情開發取材。
■言詞可表個人，語言亦指向整個族群。
■在黑格爾的系統裡，「理念」與「實在」之間，乃是一「存在」的兩面，即「絕對」。實存以歷史或經驗顯現，理念則是一切事物中的真精神，在人類即等同靈魂。人一死，這精神──靈魂便回歸位於「絕對」之中的泉源，「絕對」則等同於神。
■中文譯名「形上學」取自《易經》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一語，為日本人井上哲次郎（明治時期）由metaphysic翻譯而來。（維科）
■哈茲里特他的思想理念不是「事後平靜回想」而得的結論，而是當場在你眼前做成。那些層層密裹的長句，熱騰騰的彷彿方才出爐。他的《莎劇角色論》，他的《英國詩人講》，他的《論天才與常識》一文，事實上他的心靈所照亮的任何之處，都見他掘出事物的最深本源，循跡破解言外之意與歧義後果。他能見事件、本能衝動、眼光視界因何成形，他能解作品之內、之間的關係，更及於與作者生平、概括人生，或他本人的關連。這不是分析，而是鑑識力完全覆蓋了目的之物，使它全面完整、照亮透明。…….他的作法係先描述在定義，然後再描述，這裡加一線，那裡添一筆，逐漸開發出全面形象。他如同製圖者、畫家在進行工作，執意不放，堅持到底，一定要你也見其所見──不是說服你接受某個想法，而是要你也如同他般做一個善讀之人，不僅比漫讀、茫讀者所知更廣，讀趣也更勝一籌。
■哈茲里特多少年為半迫害、失望所苦之後，臨終榻上，他吐出最後遺言──無疑思及他親愛的的藝術與文學；「我這一生，總算是幸福的。」
■崇古的文藝復興，已然結盡了它的果實；三世紀長的古典主義，以及從中衍生的新古典主義，依然是批評家的準繩，也是死硬派用做攻擊的磚頭。但是三百年間創造的鉅量傑作，如今都勢將往博物館、圖書館而去；「現代人」終於打贏了這場大戰。而且多虧科學、工程學立下榜樣，「現代」一詞更生出新的力量，不再只是添加新事於既有舊事之上，而是近乎瞧不起地摒棄每個昨日。典型的十九世紀聲音，便是這樣不停地絮叨著漸變、改良、進步，凡事都不放過，簡直生來即屬向前看的未來派。
■一部西洋政治史，正是在兩種意見之間不斷地搏鬥擺盪：一方是「實務派」，堅決否定一項又一項的自由；一方則慷慨地願意一賭那另一真理：亦即人人天生有才，端視發展條件是否公平而定。
■十九世紀歐洲人訪美歸來…托克維爾詳細介紹美國憲法、聯邦政府、地方建制、報業，以及整個系統架構之中的各個成分的相關思想理念，充分證實合眾國可不是由一群笨蛋治理。………總結美國人民真正的成就與繁榮，以及他們成功的主因，托克維爾認為：「應歸功於美國女性的優異」
■十八世紀晚期對「紳士」的定義；此詞在更早之前原指出身，如今只要舉止如君子就是紳士──由言談、衣著起，但是也包括風度、禮貌，尤其對女性彬彬有禮。
■機器是抽象的作用因子，而且它本身即屬「抽離去象」作用：專務一事（至多兩三項），每次產出相同結果，不容任何奇思幻想，沒有美妙的錯誤或突然的創新，如手工藝匠的表現所為。
■十九世紀興隆的建置：世界博覽會。近世初期，這類博覽會只是固定舉行的市集，因為道路缺乏，使得貨物分銷不易。十七世紀之時，羅馬、巴黎分別為一種特別的產品辦過首次展覽──美術品。然後在十八世紀中期，王家藝商工協會在倫敦成立，不久便組織了那類如今常見的博覽會──精心陳列各式加工產品，刺激購買欲，吸引觀摩。法國革命政府也於一七九一年舉辦了一場，並提供獎項競賽。一八四四年起在巴黎，一八五一年在倫敦，大型工業展覽便不時舉辦至今日，還加上觀光旅遊作為附帶招徠。
1851年的倫敦「大」博覽會，在不止一項上配稱為大。維多利亞女王的王夫，日耳曼來的艾伯特王子，急於要他的新子民看重他的價值，一手包攬了這樁大工程。王子不但長於組織，更有天生的「規模感」，他在海德公園矗立的水晶宮確是一大建築成就。派登爵士用預鑄建材，蓋起一個鐵桿結構，圍以透明玻璃；長型的展覽會場，全長（具象徵意義地）一千八百五十一呎，正中穿過一道圓拱頂的翼廊（或稱耳堂，十字形建築的橫向部份）。全部樓面共有八十萬平方呎，延伸八哩長的展覽檯上，展示著一千三百家參展作品。令人印象深刻的合眾國展品，包括柯特的「連發手槍」，以及一套靈活的活動假牙。維多利亞女王亦如眾人，深信「物」的至上，五月一日開幕式上宣布這是「我們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天」。次年紐約是如法泡製，也是在一座「水晶宮」內舉辦，即今日紐約市立圖書館館址。
■機器當家的是非，誰能在其間仲裁公斷？值此十九世紀下半時期，沒有人能夠否認物質上的增進改良，的確是一個可取的目標；但是也有許多人無法為進步叫好，卻也無技可施，只能大聲疾呼，感嘆著伴隨進步而來，道德與智性似乎失落了。浪漫主義那富想像力的哲學、詩般的熱情、文化國族的理想和慷慨的社會主張，都已然遭到替換；取而代之者一般稱為現實或寫實主義……。
■虛無主義一詞，暗示著生活沒有宗旨，行動不見意義。
■高堤耶：「他沒有法再愛了，因為分析太多之故。」
■福樓拜針對的目標，以及他達成的效果，乃是在描述上絕對正確，如果必要甚至使用專業術語；吝於對白而且極不顯眼；接近處於絕不重複用字，因為會引起注意；而且當然絕無雄辦滔滔。
■長篇小說這個文學形式，許多人不間斷地讀，每天讀，像讀報或讀聖經一般，這就是為什麼小說具有教育性，也可以成為改革的工具。所有讀者，不分階級，都可以從小說中窺得自己生活領域以外的世界。城市居民對小村落裡一日復一日的重複生活一無所悉；小鎮鄉親也無法想像大都會裡的多彩多姿。長篇小說正好彌補了這個欠缺，有了小說，英國作家如馬提諾、里德、奧立芬特夫人、金斯理兄弟，以及華爾德夫人，遂有了一個論壇，可以透過書中人物的情感困擾──這些虛構人物有名有姓、有身分有職業，又為讀者喜愛──議論當前社會體制、教會現狀的種種疑惑，遂使眾人意識到某個「問題」的存在。早在一八四五年際，迪斯累利的《西比爾》和《兩個國度》，即已指出貧富之間的差距深溝，因而刺激了工廠改革。至於那些大量製造的一般作品，其教導確曾造成某些弊害，遙觀上流社會而寫就的小說、天使般女郎巧遇白馬王子的浪漫故事，當然令薄弱的腦袋不知所以。可是這種文類自有其社會化的影響與慰藉的力量，就整體而言是一味鎮定劑，在機械時代使人透不過氣的氣氛之下，甚至有其必要。
■至於聰明有才氣的年輕人，又有另一類小說滿足另一型需要：此即日耳曼人所稱的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哥德的《威廉‧邁斯特》為最早範本。日後所有以此為師的作品，故事都是在講年輕的才子如何四處顛躓犯錯，最後終才找到自己真正的信仰以及在世上的位置。
■長篇小說最後還有一支旁系：科幻小說，一八六三年由凡爾納首創；今日大家記得他，因為《環遊世界八十天》曾被拍成電影，但是他的月球旅行、海底探險和隔空射光發功的故事也具有同樣的震撼力。
■如果一個人身在十九世紀中期，既是叔本華的讀者，又要像繪畫藝術尋得滿足，以平息那不能安靜的欲望，就得回到過去或在新古典派中間尋求──寫實主義派，無法生出靜謐。新起的大師庫爾貝，純以日常景象供人思索；比他年長的老大師杜米埃，不多的作品內容雖也與他相同，卻帶有浪漫熱情，髒污卑穢的東西遂罩有一層光熱。當然可以這麼說：不管畫什麼，主題並不重要，入眼之事應唯有「藝術」，而非任何他物──不過這可是後來發展出的高級素養，眼前這百年之間多半時候可是聞所未聞。當其時也，觀畫行為與過去四百年無異，純係透過作品的主題、手法──戲劇性、心理的、寓意的，或其他，感受作品的力量或迷人之處。庫爾貝筆下有生命力，也展現最真實性，他的「早安，庫爾貝先生」描繪自己與鄉人，畫面一股欣然。「畫室」則在一室藝術家與作家同行中間，畫了一位裸女，用意是要驚世駭俗：作為畫家，依行規他有權凝視不著一縷的模特兒；作為訪客，他們卻無權站在一旁觀看。庫爾貝卻打定主意要顛覆傳統，畫了一名裸女，姿勢展開，這種姿態連現代超級黃色刊物都只能保留做中央摺頁之用；他為此畫起名「生命源始」。更具震撼力的作品，是他的「敲石工」，疲憊的苦力走在路上；以及「奧南的葬禮」，也是村景，卻有著寫實主義必要的嚴酷陰森。只有在描繪自然之際──林間空地、奔鹿、海洋，寫實教條的轄制才見放鬆，雖然下筆依舊精謹，不過若用來「批判生命」，就有點遙不可及。這些作品與巴比松戶外畫派的風景畫同屬一系，後者成員此時年事已高，卻仍在作畫：柯洛畫下緻密的樹林、米勒的小農，都在寫實主義以先，就已經對平凡的現實與沉默的受苦付出關注。第二帝國敗亡之後，公社起來暴動反抗政府，庫爾貝的政治信念遂使自己與他們站在一邊，也就不足為奇了。他幫著打倒了佛日廣場上那座令人想起拿破崙傳奇的碑柱，還站在一旁照了張相；此事幾乎令他付出性命代價，最後流亡瑞士終老。
■寫實主義在繪畫上的壽命顯然比文學為短，甚至在庫爾貝離開這場景之前，馬奈就已經帶著畫家們離開純屬可觸之物，不久印象主義閃耀的光亦將令眾人感到迷惑、吸引。它是一種新方式，克服那刺目粗暴的實體世界：走到火車站去，將它那龐然大物、煙垢煤塵，簡約為莫內「聖拉薩站」的熠熠彩光。
■任何歷史作者，自然都打算說出真相，可是這只是附帶目標；歷史之學的中心要務，乃是在呈現固定型態，使諸般波濤混亂的史實可以重新設想。
■我們讀史書，不可只讀「一」史，同一個話題必須兼讀「數」史──遇到矛盾衝突也當不慌不忙審度，萬勿驟下判斷。
■維伯倫的名言「炫耀型消費」遂進入語彙，專用來指稱那種偏好購買昂貴之物以示其鄰的炫耀作風。日後，凡可以位這項服務的物品，如汽車、遊艇、家具、電器，遂被視為所謂「身分象徵」──不似早先在王公大人的宮廷之上，只能以珠寶與絲綢、盛宴與花園從事揮霍炫耀。炫耀型消費於今更有長進，全拜工業之賜，使昂貴品不斷繁增。
■1895年前後海倫．杭特．傑克森她對印地安人所受的殘酷待遇深有感觸，寫作小說成名之後，又寫下《世紀之恥》控訴當前政策，遂因此作授命出任特別委員，調查某些部落面臨的困境，隨後又據此經驗寫了另一部小說《蕾夢娜》，受到更大歡迎。印地安人的苦狀並未因此結束，可是問題卻已提出，從此再也不曾埋藏。
■《牛津大字典》是一部每個英文字找出可考歷史沿革的字典。
■進入1890年際，才見德裔化學家孟德爵士向一群企業人士鼓吹如今我們稱為研究工作（R＆D）的優點──即研究暨發展：由工業界聘請純科學家開發科發程序，再供工程師具現於實際的機器與器用。
■1889年巴黎世博會所示更是一枚大型的果實：艾菲爾鐵塔，證實了一座三百米高的金屬結構可以站立得住，而且只要搜索的夠遠夠廣，絕對可以找到足供使用的鋼鐵。
■1895年前後愛默生即曾做此觀察：「如果我養頭牛，牠就會反過來榨乾我。」某件器物可滿足某項需要，同時卻犧牲其他某幾項需要為代價。
■大學應為公眾服務，這項概念來自伯吉斯；十七歲時在南北戰爭任北軍戰士（雖然家中蓄有黑奴），此時的他就仔細想過，若能有人比當前雙方政治領袖受過更好的訓練，必早已找出法子避開這一場戰事。安默斯特學校畢業之後，伯吉斯赴日耳曼觀察高等教育系統，又往巴黎的政治科學院，回國後便在哥倫比亞學院籌組政治研究師資，是舉國首創，亦成該校核心（哥倫比亞大學在幾年後取得大學之名）。
■十九世紀的九十年代，便是這樣一個藝評人輩出的時期，藉諸於王爾德美學的論點之力，評論取得了地位，從此不曾動搖。誠然，百年後的今天，評論界也已更上層樓：如今可以有一打不同的概念，來決定到底藝術家做了些什麼連他自己也都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內在外在的力量驅動它的心靈。
■原初的唯美主義觀，視形式上的完美為判定藝術的唯一準繩，它認定美的真粹乃在形式，其他特色皆屬無關。這種排他性質，使得藝術成為「自在自動」，獨立自外於所謂主題事物，理念、社會、道德或宗教，皆與藝術不相涉，作品本身便是一片完整自足的天地。這種想法自與三千餘年的藝術理論、實務全然牴觸，卻有一項優點：可以將作品自我們身在的世界抽離出來，使觀者進入另一天地感受自己，一個依先天定義即屬完美無蝦的美麗世界。類此種種假設，遂構成所謂「純粹藝術」之說的基礎，而純粹藝術這項概念之始，則應歸於愛倫．坡，經波特萊爾為歐洲人做出詮釋。派特也有功勞，他說所有的藝術都正趨近於音樂的境界；而音樂也者，在這些絕大多數都毫無音樂概念的詩人眼裡，是一種純粹的形式，不受任何意義內涵摻雜，除內在關係外別無長物。純粹性遂成又一意味著解放於當前事物的詞彙。
■九十年代（1885-1905）也對平面藝術進行同樣的理論化，英國藝術批評家弗萊．克萊沃．貝爾等人，都力主繪畫純由線條、色彩組成，除此之外無他，雕塑則呈現體積與線條；這些元素之間構成的關係，才是藝術關注的興趣所在以及大師技巧的標示展現。至於那些一目瞭然的所謂主題，只是為設計而擺出的託詞，因此一件作品，並沒有可以用字句表達的意念，只有俗人才自以為看出作品代表了什麼事物或理念。
■印象派畫家的創作原則，乃在光的變化遊戲才是真正實像：「物」並非我們所以為有著確定的輪廓、色彩的實體；「影」亦非千篇一律黝黑深暗，卻有著與投影本物互補的色調。這些藝術家運用視覺合成現象，將兩個純色貼近並置──比方黃、藍，效果看來正如兩色合調而成的綠，色調卻更為鮮明，這類的技巧遂使印象派畫作取得特有的熠熠亮光。而「光」，更永遠都在變化，因此一幅畫應於瞬間立時會成──有如快照般瞬間凝像，至少該盡可能如此。
■藝術的任務，不在抄襲自然，卻在表現自然，因為光線之照射，造成特定物體之貌，所以我不勾勒外形，卻在輪廓上抹出一股溫暖微妙的色調，讓你沒法指出這些輪廓到底是在哪兒與背景合而為一。近看一片茫茫，退後兩步，一切卻都清晰可見，感覺有氣流包圍全體──巴爾扎克〈未知的傑作〉（一八三二）
■經驗乃是「真實」的唯一立足點，並沒有所謂心靈、物質，靈魂、肉體，思想、感官之分。
■一旦以新方法「取觀」經驗，舊習氣立時粉碎。
■現代主義的醞釀共經三個時期：預備階段，大約從一八七○年到一八八五年間，舊有的樣式受到質疑，或試驗性地予以嘲弄。然後是九十年代（一八八五至一九○五年間）：十九世紀的思潮風氣以及其藝術限制遭到顛覆，唯美派日增疾俗避世之心。第三階段也是最後的階段：立體派的十年（一九○五年至一四年），各種發明轉換了肉眼所見的事實，科學觀點否定了常識所見，年輕一代受前者刺激，與後者並進，也將藝術的目標與形式做出根本改變。在此同時，民粹主義的巨大浪潮，於一八七○年代興起，激使人重新界定了歷史與社會科學。
■兩戰（第一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間（1918-1939）的空檔卻見三項運動再度進展：性解放、女權和福利國。
■誕生於文藝復興的那股衝刺力，已經用光了，1914年之前那些年月發動的新猷，被半途打斷了；其創作本身，則不能或不願重拾斷緒在走下去。種種事實，使得年輕的人才感到陷入歷史泥淖──他們必須創新，前人留下的遺產卻擋在路前，重新開端又無從做起，因為文化斷裂已使資源、手段流失。他們站在新的出發點上，卻享受不到場地淨空的好處，那一切重新開始的狀態。回溯之下，他們零星散亂的努力，或可歸納成以下幾項傾向：其一，將過往與現在的一切，都拿來嘲弄、模仿、取笑、褻瀆，以表拒斥之意。其二，回歸藝術最赤裸原始的成分，並排除思想理念與外在意圖，只把玩變化這些基本元素，純顯示其感官美感，以及純由技術提供樂趣。其三，依然嚴肅，卻想辦法擺脫過去，方法是徹底毀去藝術本身的概念。
■也正是大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一群年輕人揭開了這種現代式毀滅技巧的序幕，故意做出瘋狂不付責任的模樣。時間地點是1916年的蘇黎士，在瑞士的中立地位保護之下，情緒上卻未能「超然於抗爭之外」。他們為自己這場反抗運動取名「達達」，是法語稱呼搖搖木馬的小兒語，其用法具有迷戀與淘氣的雙重涵義。新文學帶上這等標籤，意味嘲弄、推翻前此一切詩文所用的既定形式與理性語言，連同印刷版面的成規。伴隨著達達宣言，詩與散文也紛紛出籠越過邊界而去，及至1920年時，由詩人查拉領銜的達達主義，已成批評界恭敬對待的新派之一。其出產被歸為「有意思」一類，卻無損其「重要性」於一分──透過鄙夷進行毀滅的手法，此時已經得到認可。他的新奇，在於戲謔背後的虛無。他們不是以有條理的語言，針對任何特定目標，卻打亂一切，以抨擊一切。達達的重要性即在於此，其平面藝術的同類亦然。他們為全面破壞提供了一種新的模式，一股新的動力，直奔雅里、洛特雷阿蒙和馬里內提戰前的廢除主義。其中奧妙極易掌握──連小孩子都懂。
■每位藝術家開發自己的心靈花園，讀者觀者也動用自家積存的心靈圖象詮釋眼前之物。
■桃樂斯．賽兒絲（1893年出生）對於一般美學，她寫過ㄧ本不尋常的小書《造者之心》，立論下：平常製作任何東西的經驗──不論是藝術創作，或手工藝應用於任何事物，都與三一律所象徵的意義相符合。首先，發生了創意理念，預見整個作品的完貌；這是父。其次，是創造的精氣能力，與物質進行奮戰、克服一個又一個的難關；這是子。其三，是作品本身的創造能量，對使用者兼觀者的靈魂發生果效，進而對世界產生影響；此即聖靈。三者缺一不可，在作品中獲得合一，才能成就「完全」。
■成千上百的統計數字，這個「指數」、那個「率」，應用於數不清的活動與行為，都是分析抽象作用的結果，與原事原物有一種雖獨斷卻（希望如此）有用的關係。這些數字很確切，其價值卻經常不確定；如此不確定，以致統計報告不斷招致三項批評：分析內容摻雜了不相關物、統計方法有誤、干擾因子未予考量。大家常常忘記：完美算出的相關係數，並不能暗示兩事之間就存在著因果關係。統計數字（如此處所是的「統計生活」）至多只能在我們面前展示嚴然如真的複本，與真正事實有一級之距。
■常民文化有三項概念最為突出：同情心、不敬和創造力。
■知昨釋今
探究台灣在各個時期的文化生活的影響與演化（可參照台灣史年表http://cm.jmjh.tnc.edu.tw/~rainbow/taiwanhistory.htm），如今亦不難看出「衰頹狀」，醒之！省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