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燕

逃避也是一種角力,是一種互不相讓永無結局的僵持。

 

這是我看張翎的小說的第三本,之前看過《金山》及《陣痛》。

本書在張翎的筆下,仍是一字字寫著女性,仍是淒涼困境的女性,女性在中國「勞」了幾千年!

 

《勞燕》書名中的——「勞」是勞心勞力、是生死疲勞;「燕」是啣泥築窩、是南遷越冬,這書名中的「燕」是書中主人——姚歸燕。(讓我牽引起莫言的《生死疲勞》)

《勞燕》是一部以戰爭為背景的小說,是獻給所有經歷苦難,卻能不折不撓勇敢活下去的女人。

 

《勞燕》以反白式的敘述手法敘事,小說中女性並沒有說出任何故事,而是由周邊三位男性各自說出自己的故事,從而烘托出這位女性的愛情與命運。

 

這是姚歸燕一生中重要的三個男性,三位男性生前約定死後相聚於月湖,在三個幽魂相聚時,回憶著、拼湊著姚歸燕的一生。無辜的幽靈與蜜莉也參上一腳(兩隻死去的狗,也在旁注回憶。),即使是鬼話連篇、狗話旁注,也教人動容、憐憫。

 

如說將戰爭添了一雙翅膀,而這雙翅膀就是姚歸燕的,一生極力的拍動,拍動著這場戰爭、拍動那時的人性、韌性,是死而復生、是生而赴死、是生生死死,猶如薄翼。雖是一小驚就萬般皆驚動、就萬般皆牽連的亂世,這亂世給了他們共同的回憶——勞燕一生,止於歸燕。

 

長篇小說必須能表現人生錯綜複雜的關係與嚴密的結構,書寫戰爭更需要扣合時代背景,創作時需要大量的資料蒐集、分析、刪減、引證、組織與重現,最難的是創作的題材與呈現的方式。

文學家只是擅寫故事嗎?當然不只如此,文學家需有歷史的深度、社會學的觀察、哲學家的厚度,要有豐富的想像力與美學的涵養。

七十年是個什麼概念?對一隻採蜜季節的工蜂來說,是五百六十多輩子;對一頭犁田的水牛來說,可能是三生——假若牠沒有被過早屠宰的話;對一個人來說,幾乎是整整一世;而在歷史書籍,大概只是幾個段落。

時間真是件奇怪的事,能把一切肅穆的外皮沖走,裸露出萬物荒誕的本質。

在病床上,我一次又一次質問上帝:為什麼將我的身體打入死囚的監牢,卻讓我的腦子享受全然的清醒和自由?可是命運的遙控裝置不捏在我手裡,我無法掌控它的起爆時間,就像命運用早死來懲罰你們一樣,它用苟生來嘲弄我,讓我在病床上又活了整整十年。

時間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它把情緒的荊棘磨爛了,慢慢漚成了土,而在這片土裡,長出了一片芽葉。這片芽葉,就是生命的力量。

那天大自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聲嘶力竭地吶喊。太陽在吶喊著養育萬物的力量,山野在吶喊著時雨過後的潔淨和蒼翠,樹木在吶喊著枝葉徹底綻放的快感,花朵在吶喊著蜂蝶的翅膀引發的慾望。

儘管和她的談話中存在著無數個可能的禁區,隨時會踩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卻有一個區域始終是暢通、安全,沒有溝壑和隔阻的,我怎麼走都不會越界。那就是她對知識的渴求。

祂興許管不了天底下的太平,可是祂能管你心裡的太平,只要你肯信。

在上帝的眼中,千年如一日,一日如千年;一個人即是宇宙,而宇宙,可能也就是一人。

....是因為對行走山路的人來說,地圖上的直線距離毫無意義。當地人只用行路所耗費的時間來定義距離的遠近,在交通落後的地區,這不失為一種簡單易懂的度量方式。

你,劉兆虎,只是她的過去,在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把你這一頁翻過。而你牧師比利,雖然生活在她的身邊,你卻總在時時刻刻地操心著她的未來。而只有我,穿越了她的過去,無視著她的未來,直接截取了她的當時。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喜好或憎惡,可以有諸多理由,也可以沒有任何理由。用動物的世界的現象來解釋人際關係,興許簡單多:我和隊長僅僅是兩隻氣味不相投的狗。

在顯微鏡的追蹤之下,即使是天使的皮膚上也能找到毛孔。

戰爭把人生濃縮成幾個瞬間,戰爭把一個人從生到死通常要經歷幾十年,強行擠進出門和永別之間的那個狹窄空間。

後來她學會了轉身,「學」是一個漸進的行為,「會」卻是電閃雷鳴的一剎那,那是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過程。

人的世界裡需要用語言、微笑、鮮花、美酒、詩歌、哲學甚至金錢地位才能獲取的東西,狗的世界裡只需要一根舌頭。

其實逃避也是一種角力,是一種互不相讓永無結局的僵持。

所有的哀傷都有盡頭,只是有的盡頭要走遠一些路。

在十五、六歲的年齡上,將來是想膩了現在的時候拿出來偶爾換一換腦子的東西,將來僅僅是拌在無數個沒心沒肺的現在裡的調味品。

戰爭捲起的漫天風沙終於落下了,生活被掩埋的自然脈絡將要漸漸凸顯,混亂終究要被綑上繩索,接受秩序的審判和掌管。

她大概不喜歡聽「將來」這個詞,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不喜歡我的父母使用這個詞。那時我覺得這個詞專找柔軟的部位欺壓,這個詞愛墜在心尖上,一挨上它,心就失去了自由,曾幾何時,我竟在不知不覺中穿上了我父母的鞋子?

身子哭天搶地呼喚著睡眠,腦子卻始終不肯關門,腦子裡不停地進出著各樣稀奇古怪的念頭,身子拗不過,只是做了無奈的陪客。

阿燕的語氣很淡,眉眼間帶著一股雨下久了一定會停,星星落了天一定明那樣的確信。

我知道字本身是擁有魔力的,只要撒下第一粒種子,它抽芽了,就會生出更多的種子來,最終長成林子。

流言從一張沒關嚴的嘴裡溜出去,溜到後面一張嘴裡,再溜到更後一張....每一張嘴都希望後面的那張是蚌殼,流言可以在那裡結為珍珠。每個人都把自己未能保守的秘密,放心地交給了別人保守。可惜哪一張嘴也不是蚌殼,流言終究漏了一地。

記憶是一種視覺遊戲,它會給血腥的場景打上馬賽克,塗改著事件原本的顏色和質地。....記憶不僅修改視覺,它也扭曲聽覺,它打磨著那些原本長著毛刺的聲音,並給它們抹上一層讓耳目舒服的彩釉,叫它們產生莫須有的音韻和詩意。

 

內容簡介:(博客來)

在牧師比利的故事裡,她是斯塔拉(Stella);
在美軍伊恩的故事裡,她是溫德(Wind);
在同村劉兆虎的故事裡,她是姚歸燕,或者阿燕。
假若這三個男人各自的生活是三個圓,
那麼她,
就是這三個圓的交會點。

「假若沒有那場戰爭,這個叫姚歸燕的女孩子,會慢慢地長大,長成一個美麗的女子──我已經從她的眉眼裡看出了端倪。
可是戰爭的手一抹,就抹亂了世間萬物的自然生長過程。我們都沒時間了,我沒時間逐漸生長愛情,她沒時間悠悠地長成大人……」
本書以三個亡魂追憶往事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女人坎坷的一生,戰爭把三名男子帶到她的身邊,而和平偏偏又使人分離,徒留遺恨。
張翎以亡靈的訴說,呈現戰爭的凶殘與無情,也通過被戰火摧毀最為嚴重的女主角的成長與成熟,讓我們看到人在面臨災難更迭、命運絕境、黑暗與傷害時,如何迸發出善良的能量與溫暖的同情心,足以照亮千瘡百孔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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