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初錄
在2011年起,開始大量閱讀大陸文學家的作品,就是從本書作者賈平凹起——他的「古爐」。
賈平凹在1991年1月15日收到一封信,是三毛於1991年1月 1日清晨兩點時寫給他的,三毛於1991年1月4日殞落!...信中說:「在當代中國作家中,您的文章最有感應,您所贈給我的厚禮(指賈之來信及近作數冊),今生今世當好好保存珍愛,這是我極為看重的書籍。」..... 信上最後的一句話——您的故鄉,成了我的「夢魅」。商州不存在的。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是三毛,也是賈平凹,更是能領略的人的洞悟,他們將洞悟幻化為文字、寄語於文字——在風土、人情和浮生間——是風土寄了人情,是人情中孕了浮生。
書中有三篇念三毛「哭三毛」「再哭三毛」「佛事」,讓我連結起記憶裡的《愛與黑暗的故事》中主人翁的母親..「她無法忍受庸俗!」...而她們都做了人生最終、最後一件庸俗的事。
在本書導讀裡......有人說:賈平凹的作品有一種特殊的風格,那就是他的瑣碎,他不像一位作家在寫文章,而是像一位極平常的鄉親在連續不斷地、雞毛蒜皮地向人敘述著家常。也因為如此,聽著他的敘述就毫不懷疑地會認為那些事的的確確是發生在自家身邊的。
在異己裡,是善與惡、是好與壞、是美與醜、是虛與實...的對立,然最掙扎也是最可貴的卻是在自我的內心裡,不論哪方多一點哪方少一點,都給了不凡響的心境,如此有了各方風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西安的院子裡,在裡在外有個——娃,他述說著內心的異己。
一個當年展現漢唐文明的世界,今天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周、秦、漢、隋和唐朝是以西安為首都),是否仍留有遺風、遺俗、遺性..在那舊地的舊時文明——也變了,是趨!是緩!——又如何!怎奈何!
■商州者,商鞅封地也。
■陝北人稱小米為命糧,但陝北小米養女不養男,商州人稱包穀糊湯為命飯,男的也養,女的也養,久吃不厭,愈吃愈香,連出門在外工作的,不論在北京、上海,不論作何等官職,也不曾有被「洋」化了的而忘卻這種飯譜。
■歷代官府有言:山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若給他們滴水好處,便會得以湧泉之報,若欲是高壓,便水中葫蘆壓下浮上。
■陝北人講穿不求吃,關中人好吃不愛穿,這裡人皆傳為笑料,或譏之為「窮穿」,或罵之為「瞎吃」,他們是量家當而行,以自然為本,裡外如一。
■....確實土匪多,常常路斷人稀,但如今從未有過以鐝劈死過路人的事件,偶爾有幾個殺人罪犯,但誰家墳裡沒幾顆彎彎柏樹?世上的壞人是平均分配的,商州豈能排除?
■大凡群山有勢,眾水有脈,四面八方的客山便一起向莽嶺奔趨了,同抱處就見水流,.....
■古書上講:山深如海,真是越走越深不可測。
■饑著渴著給一口,勝似飽著給一斗,..
■天地永遠平行,平行使它們天長地久,日月隨相附,日月使圓缺盈虧,河流肆流,總會交合,所以本來很偉大的,很有個性的河道水流,便大的納了小的,濁的混了清的。
■進門一把火,出門一把鎖,一桌飯端上來,他不說吃,誰也不會吃。
■遠近人以棣花人樂而趕來取樂,棣花人以遠近人趕來而更樂,真可謂家鄉山水樂於心,而樂於鑼鼓、鞭炮、酒肉也!
■要問起這兒的特產,那更是天花亂墜,說這裡的的火紙,吃水煙一吹就著,說這裡的瓷器從漢口運來,光潔如玻璃片,結實得落地不碎,就是碎了,碎片兒刮毛比刀子還利,說這裡的老鼠藥特有功效,小老鼠吃了順地倒,大老鼠吃了跳三跳,末了還是順地倒。
■....看天上水紋一樣的雲,看地下雲紋一樣的水,醒悟雲和水是一個東西,只是一個有鳥一個有魚而區別天和地了。
■古時有個標準: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於是便有了西嶽之險,峨嵋之秀,匡盧幽深,黃山峻偉;人皆以愛山之奇而滿足心境,山皆以足人所欲而遂得其名。可見愛山者其實愛己,名山者並非山之實際也。
■美好的東西或許有或許沒有,但醜惡的東西卻絕對得分布均勻。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水有多高,人就居住的有多高。
■陰陽先生的擇屋場風水,原則只有一條,就是深藏。
■...而那個八月長留在記憶中,將要成為往後人生長途上要永嚼的一份乾糧了。
■有了秦腔,生活便有了樂趣,高興了,唱「快板」,高興得是被烈性炸藥爆炸了一樣,要把整個身心粉碎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腸的唱腔卻表現了多麼有情有味的美來,美給了別人的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皺紋。
■按秦川的風俗:父和子不能不有其序,爺和孫卻可以無道,弟與嫂可以嬉鬧無常,兄與弟媳則無正事不能多言。但是,一到台上,秦腔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為帥為將,子可以將老父繩綁索捆。
■....左邊的喊右邊的踩了他的腳,右邊的叫左邊的擠了他的腰,一個說:狗年快完了,你還叫啥哩?一個說:豬年還沒到,你便拱開了!
■.....似乎這個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生,旦,淨,丑,才個顯了真性,惡的誇張其醜,善的凸顯其美,善的使他們獲得了美的教育,惡的也使醜裡化作了美的藝術。
■.....只因我寫的是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它只能是這一種寫法,這如同馬腿的矯健是馬為覓食跑出來的,鳥聲的悅耳是鳥為求愛唱出來的。
■我的祖先,那個秦贏政,在他的生前是曾經焚書坑儒過的,但居山高為秦城,秦城已壞,鑿池深為秦坑,自坑其國,江海可以枯竭,乾坤可以傾側,唯斯文用之不息,.....
■在這莊嚴而熱烈的婚禮上,做為父母,我們向兩個孩子說三句話。第一句,是一幅對聯: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做對國家有用的人,做對家庭有責任的人。好讀書能受用一生,認真工作就一輩子有飯吃。第二句話,仍是一句老話:「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馬不必騏驥,要之善走。」做普通人,幹正經事,可以愛小零錢,但必須有大胸懷。第三句話,還是老話:「心繫一處」在往後的歲月裡,要創造、培養、磨合、建設、維護、完善你們自己的婚姻。
■能閒聊是真知己,閒情書易成美文。
■美人不說話就是花,花一說話就是美人。
■兒女小時候可以打,如拍打衣服上土,稍大了就是皮球,越打越蹦得高。
■...龍種或許生跳蚤,醜豬或許養騏麟,只須叮嚀「吃喝嫖賭不能抽(大煙),坑矇拐騙不能偷(東西)」就罷了。窯爐只管燒瓷罐,瓷罐到社會上去,你能管得去做油罐還是尿罐?
■無山不起雲,起雲山顯得更高,若你周圍沒那些營營之輩,你又會是何等面目?
■哪個女人不企圖提高街頭上的回頭率呢?即便遇上了太饞的目光,場面難堪,罵一句「流氓!」那罵聲裡也含幾分得意。
■女人到世上來說是貢獻美的,這觀念女人常常不說,女人卻是這麼做的。
■女人如果是一條總在手指間滑脫而去的泥鰍,男人就有了蒼蠅一樣的勇敢。
■態是古時用語,態無法言說,類似當今人所談的氣質和風度。女人的漂亮不會永駐,女人的態卻長伴終生。李漁講女人有態,三分漂亮可增到七分,女人無態,七分漂亮可降落到三分,它如火之有焰,如燈之有光,如金銀之寶氣。
■女人已敏感於奉承,也習慣了奉承,對女人最大的殘酷不是服苦役,坐大牢,而是所有的男人都不去奉承。
■每一個生命之所以為生命,是有其自信和自尊的,一旦寧肯犧牲自己的自信與自尊去奉承,那就有了企圖。
■委曲者求的是全,忍小事者為的是大謀。
■...被奉承的為了榮譽、利益樂於讓他人奉承,待發現給雞送來了飼料卻拿走了雞蛋時,被奉承者才明白了奉承。
■詩、書、畫,是一個整體,但各自有不可替代的功能,它們可以使我將愁悶從身軀中一盡而排泄而平和安寧,亦可以在我興奮之時發酵似的使我張狂而飲酒般的大醉。
■....作家職業是最易心靈自在,相反的,也最易導致做作——好作家和劣作家就這樣的分野了。
■狡兔有三窟,我想,我還不如隻兔子。
■小事要說得很明,得要世事洞明,小事要說得通達,得要人情練達。
■兩世裡不知名與姓的,畢竟還留下了美麗。
■蟲子轉化成了蝴蝶,種子轉化成大樹。我們呢?一生都在做自己的轉化。
內容簡介:(博客來)
本書收錄賈平凹的散文五十篇,包含生活隨筆,書信,劄記等,書中最重要的,就是成為一代文學大家的奠基作〈商州初錄〉,既寫土地的歷史,也是人的歷史,賈氏的書寫風格,淳樸粗厲,一覽無遺,值得品讀再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