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2008台北雙年展」藝術活動之操作公式

內容架構： ˙解讀藝術活動

˙設展佈局

˙以觀眾為重



去年，國際策展人羅伯特．史托（Robert Storr）受邀評審台新獎，曾受訪有關威尼斯雙年展體制時，說到：「藝術圈有個傾向，往往在開展前，就把概念給消耗盡了，我個人相信的是展覽。......現在許多展覽的情況是建立在非常講究的觀念上，但這些觀念往往不在展覽中出現。」這或許能解釋第六屆「2008台北雙年展」為何以不設展題的情況下呈現。



「2008台北雙年展」早在年初就受到藝文媒體圈的關注，也記錄策展人徐文瑞當時對展覽主題操作的想法，他認為此次雙年展會在機制上有一些實驗的摸索，但仍會給予主題相當鮮明的界定，不過，後來事實證明僅以台北雙年展名詞定調，徐文瑞解釋這是因為雙年展在內涵與論述是有落差的，有名稱雖然比較有想像空間，但同時卻也限制了想像；然而，這不免引我另一種想法，策展人面對26國共47組藝術家重製或改造原有作品時，或許難以明確的回推原初以台北城市為靈感的議題聚焦。瓦西夫．寇東後來受《典藏今藝術》專訪也陳述：「沒有標題可能比一個笨標題來得好一點。事實上我們曾經真的想過一些標題，但後來發現都沒有辦法準確地指出這個展覽要談的究竟是什麼。」



徐文瑞與瓦西夫．寇東的公開說法似乎可惜了，雙年展最精采的，莫過於策展人中心思想、宣言，尤其這次以「世界大一同」（A World Where Many Worlds Fit）破題闡明反全球化之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無疑是為觀展群眾點一盞明燈。奧立佛．雷斯樂、RTMark、Etcétera及10位藝術家作品呈現全球抗爭形式的多樣性與創造力，與其他表演藝術與介入式行動遙相呼應；抗爭行動體現混亂、瘋狂與調戲的行徑，更是為其他現地製作與行為藝術，先下一劑猛藥。



雙年展藝術家視為國際藝術菁英，具天賦異秉的能力，以國際視野詮釋在地現象或問題；而策展人能力似乎更為高超，論述物件，提供閱聽人解答，尤當雙年展淪為城市主辦者權力框架的觀光產物，策展人的位置更應回歸於展覽本身，畢竟「台北雙年展」是台北市立美術館為提倡當代藝術所舉辦的最重要國際大展，重點仍是展覽呈現的質與量。



現今各國際城市雙年展在全球性的政經權力與文化論述場域交織下，賽局顯得愈加複雜，國際上重要雙年展/三年展的重疊與時間衝撞下，幾乎呈現慶典疲乏狀態。此刻的亞洲共有八個藝術雙年展同時登場，而「台北雙年展」乘機聯結「廣州三年展」與「上海雙年展」，也形成史無前例既合作又競爭的三城關係。先不論這樣的整合，除了造就國際媒體的順道來台報導外，其他附加效益為何，光是這次展覽所構成、延伸的藝術活動，例如教育、活動、展中展等，就足以論述展覽的質與量。本人試圖想釐清雙年展涉及的環節（人、事、時、地、物），回歸於藝術行政人員應關注的藝術活動本質，觀察「台北雙年展」規模架構及現象。





解讀藝術活動 展覽本體 × 教育 × 聯外活動 × 三館互動 ＝雙年展議題及現



解讀「2008台北雙年展」規模是件過癮的事，新台幣3,000萬經費比歷屆充裕，參展藝術家是1998年以來最多的一屆，展場擴展至館外，創新規劃三館互動，整合國際宣傳資源等，之外，館內及聯外藝術活動豐富多元，交織、凝聚成一網絡。




展覽本體

教育

聯外活動

三館互動


◆展中展

◆表演藝術

◆介入式行動

◆論壇

◆演講會

◆賞析會

◆2008台北雙年展國際論壇：戰爭辭典

◆城市遊牧影展

◆台北甩尾： 國際藝術學院工作營

◆媒體與文宣資源合作

◆網站協助行銷

◆貴賓邀訪與組團參觀




藝術活動系統所構成的結果是雙年展的議題及表現，分述如下：


議題

表現


◆全球化與全球化的反抗

◆新自由主義的生存世界

◆流動性疆界

◆分裂國家與微型國家/民族國家

◆都市變遷

◆非正式經濟與政治

◆戰爭狀態

◆雙年展的場域與氛圍

◆表演作品與藝術介入行動

◆文件型式及重新裝置陳列

◆展場成為真實的空間

◆在地實踐




設展佈局 反全球化＞新自由主義



觀看雙年展，免不了在眾聲喧嘩中，試圖尋找策展人佈局下的新理論。「2008台北雙年展」的焦點在於全球化與全球化的反抗。全球化的議題似乎是近幾年國際當代藝術的的潮流，在第五屆「2006台北雙年展：限制級瑜珈Dirty Yoga」也論述過，不過此屆有更深層的表述。對於反全球化的論調，徐文瑞重申：「反全球化運動也是全球化的一部分，反全球化運動者並不對抗全球化，而是對抗全球化中的新自由主義。」



「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經常被反全球化人士和左翼人士作為一種貶抑詞，「新自由主義」的反動是「反全球化」（Anti-globalization），這次展中展「世界大一同」錄像作品〈抗命組織〉提出主要訴求，包含天賦生存權、對抗財閥、環保永續發展及官商政治透明。若試著以「反全球化」訴求為量尺，端詳其他作品時，會理解作品背後的脈絡。例如：拉拉．阿爾瑪雀紀〈台北淡水河無人島保留計畫〉、吳瑪悧〈台北明天還是一個湖〉、The Yes Men〈哈利伯頓公司解決全球溫室效應〉回應了「反全球化」環保永續發展的使命。



至今在台灣仍榮登暢銷書排行的湯馬斯‧佛里曼《世界是平的》，鮮明的指出抹平世界的十大推動力量，信奉新自由主義的湯馬斯‧佛里曼熱情的表示這些快速改變的必然性；然而，馬提‧貝傑納如〈福明輪〉、馬立歐‧里奇〈麻油雞〉等作品，詮釋這十座推土機下的悲慘現實、新自由主義的邪惡。



金融風暴席捲全球，正上演著新自由主義悲歌，策展人操作「反全球化」及「全球化現象」議題，無疑拋出一顆球，等人接傳。徐文瑞接受《典藏今藝術》專訪也表達展覽效應的期望：「我們企圖啟發台灣人們對政治進行新的想像，或展開行動。」台灣人民對於新自由主義的負面批判應不陌生，台灣政府實行新自由主義政策，如國營事業私有化、學費自由化、加入WTO等，但是，面對政治批判，非簡化政黨批判，口沫蠻辯，而應學習「反全球化運動」創新、驟變、歡愉、詼諧等行動文化。



本人將展中展「世界大一同」視為本屆雙年展重要精神堡壘。援用海利根達姆抗爭行動發展出的「五指策略」，來解釋這次館外佈署的五個展場（中山美術公園、台北啤酒工場、捷運忠孝新生站、捷運站內電視螢幕），也意味著對博物館理論的反動，等同「反全球化運動」反權力機構的表徵，成了另翼的展覽行為。





以觀眾為重



雙年展的展務生態，以對象區隔分別為政策機構（館方、政府）、創作社群（國內外藝術家）、觀眾（藝術經理人、一般觀眾）以及策展人。本人試著以圖說呈現各對象的位置及影響關係線，在這個架構圖中，具權威席位的就屬策展人，他與各層面對象關係密切；然而，展覽中最重要的觀眾群，卻是與各對象關係最微弱的，進一步來說，當藝術家群體依獨立思維產出物件（作品）、策展人設計展覽、館方籌備開展後，接著就是觀眾群的接受與否的問題。








即便雙年展的權力框架有多複雜，重點還是觀眾、觀照範疇以及呼應程度。北美館官網陳述了辦雙年展的積極目的：「在於提供一種具有反省精神的觀賞模式，期待觀眾積極而主動地進入藝術家的作品空間暨內涵世界當中。」看到這裡，身為藝術行政人員一份子，心中不免感觸，當代藝術在21世紀達到生產與消費鼎盛的階段，消費群體是以何種心理觀看反美學、反形式、反分析的作品。法國導演帕黑諾曾他在1994年的小說《郵差的時間》裡討論一個問題：「觀者到底花多少時間去瞭解藝術作品？或誰來決定那個時間？」這個討論後來導致許多藝術家意識到觀賞時間，而從此意識來做作品。因此，「觀眾導向」關乎藝術家本職，也是策展人或藝術機構的責任，只是藝術家、策展人重視的在於觀眾的質（如何誘發反思），藝術機構重視觀眾的量。



畢竟，雙年展的直接目的是為美術館吸引更多觀光客、專業觀眾，甚至是普世觀眾群（mass audience）。不過，北美館自有吸引觀眾的論點，觀看其《導覽手冊》前言提到：「雙年展屬於大型的展覽，向來為藝術和大眾之間創造重要的連結。不同於其他雙年展以媒體報導吸引觀光客和藝文界的專業觀眾，台北雙年展向來廣受臺北市民青睞，歷年來的參觀人數可為明證。」由此文可解釋，為何「台北雙年展」不像國際藝術大展般，知名度無遠弗界，產生經濟利益與觀光誘惑力。



如果就北美館操作雙年展為「城市人的藝術學分」的角度來看，本系柳鳳儀發表的一篇論文就顯得相當有趣了，引述《從展覽成效探討美術館之現代化管理─以台北市立美術館2006台北雙年展為例》文中提到：由已過五屆台北雙年展的反思中印證，目前的既定的展覽機制並未帶來更多的觀眾、展覽成效無法回應多元化觀眾族群的訴求，為求達成展覽成效，首先應重視研究基礎工作並建立一套完整的「觀眾研究」機制。



本人認為柳鳳儀的觀眾立場，係指如何設計符合觀眾瞭解當代藝術的展覽環境，畢竟雙年展不同於美術館的主題展，向來架勢龐大複雜，囊括藝術家對當代經濟、政治、歷史、社會、宗教等諸般生態的思考批判，因此常出現極端前衛性震驚世人之作，除非是專業觀眾或評論者，絞盡腦汁消化這些論述，還要急忙四處趕場；而一般觀眾群若非體力充沛、意志過人，這一切都讓人感到十分疲勞，更遑論是否能好好享受。



自認不算是專業觀眾，但也在趕場行列中，趕場之際，是潛伏觀眾群的旁觀者。來回穿梭忠孝新生站台，不是觀看黃海昌的作品，是觀察通勤族；駐留台北啤酒工場、小巨蛋時，心中納悶的不是觀眾多少的問題，而是擔心在這樣刻意拓殖藝術介入的計畫下，民眾如何觀照，這種期待觀眾積極而主動地進入藝術空間的理想，勢必空談。本人實地考察時，發現幾個現象：台北人無視身處於忠孝新生站台的藝術場域；介入在一連串廣告片中的耐芬‧阿拉達格《跳跳車肚皮舞》極短片段，實在難以識別。



大陸藝術家鮑棟曾批評雙年展的神話特質，說道：「雙年展更多的是圈內人的自娛自樂，是策展人和藝術家的舞台。」雖說本人站在觀眾導向，但卻是推崇雙年展的神話性格，因為它是規模大展，需要話題、設計、被創造、被推崇，否則，一個簡單的概念，可以用廣告標語就能發人省思，何必迂迴曲折的以藝術呈現。



台北雙年展是呈現台北城市精神的舞台，藝術家以混種的世界觀表達台北在地現象，拓張城市原有視野，呈現某些熟悉又異質的張力。我以個人台北經驗來觀看作品，內化過程不斷積累。





參考資料



論文

柳鳳儀（2006），《從展覽成效探討美術館之現代化管理─以台北市立美術館2006台北雙年展為例》，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研究所碩士論文

專書

北美館「2008台北雙年展」導覽手冊

湯馬斯·佛里曼（2005），《世界是平的：一部二十一世紀簡史》，雅言文化出版社

雜誌

典藏今藝術雜誌2008年10月號，吳嘉瑄〔6th台北雙年展 對於政治，我們可以如何想像？〕

典藏今藝術雜誌2008年10月號，鄭惠華、劉崴〔另翼思索 訪徐文瑞、瓦希夫˙寇東 〕

典藏今藝術雜誌2006年9月號，吳金桃（雙年展在國際藝術體制中的位置與功用－專訪2007年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羅伯特．史托（Robert Storr））

報紙

聯合報2008年9月29日，周美惠（藝術雙年展 城市人必修學分）

網站

北美館「2008台北雙年展」新聞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