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



一首歌被忘了唱是「絕響」,一本書沒人看了是「默聲」,而這些都已進入遺忘者之墓,被遺忘。現代人有了現代人的歌、現代人的書。人們曾經唱過,人們曾經看過,人們曾經經歷過。然而在時間的層層疊疊它們曾幾何時就落入文化的底層了。是少了傳、是少了唱。

而《雪盲》就是那過去二、三代人的事、的字、的社會,我仍存有記憶。也那是重慶南路(台北書街)每逢休假日幾乎人擠人、水洩不通的1980年代。要買書、要買到想要的書、要買到教科書、外文書,別無它處。

本書作者郭松棻是前輩畫家郭雪湖之子,所以書中有了舊時的迪化街、三重埔、雙連、圓山鐵橋.....。在閱讀《雪盲》時,很難不喚起一些記憶中的情愫:早年買一份報紙或在圖書館看一份報紙,總是把副刊留到末了再看(除非連載),有時看完後也會將之剪下。之後有些出版社也將這些副刊一一彙集成冊,就有了中央副刊選集、華副叢書....我也一冊冊買下,時間又是讓我把它們給弄丟了。而那時的讀者文摘都是買過期的(在重慶南路的書報攤,這個地點現今還在)。是的,本書是作者在一些期刊中發表的一些文章(共十五篇),他是那代人。

《雪盲》就是那一代人的所思所想,那代人的風景,那代人的困境,那代人的內容,更有後四、五代人的難以想像。這就是那一代人的書寫,在平凡的文字裡,無極驚奇的故事裡埋下形而上,要讀者在形而下思索形而上,不解也要裝理解,成了那代閱讀人的難題,自解成了風尚。

那年在《汪洋中的一條船》上,遇到《野鴿子的黃昏》,我不是《孽子》我是《人子》,看到《試管蜘蛛》,來到《生煙井》,探究《青年與學問》,與《棋王》爭鋒,....未了來一首《未央歌》,仍是鮮明。


■當生存成為羞恥的印記,對終而倖存下來的人是祝福?還是詛咒?

■每天陽光從後院的山毛櫸越過,沒有照到他們的房間,只有天氣好的時候,太陽再落入灣區的太平洋,才給他們約莫半小時的薄照。這時,西向的窗玻璃就像錫紙一般,泛著金橘的顏色。

■「逛街也得受這麼大罪嗎?」「這樣問也得生這麼大氣嗎?」

■偶然這東西,不就像一張大嘴,一口吞食了很長很寬很厚的一場生命。

■「吊兒郎當的,」「下次再留這種頭髮,我當街剪掉你。」

■一個標點放對了位置,就會令人不寒而慄。

■《舊約》的話:「人死的日子勝過人生的日子」

■他的手碰到什麼,什麼就蓋上他指頭的浮水印。...他還是那麼害羞。烏黑的大眼睛下不太正視人,總是閃避著。他全身的羞澀都集中在他的那雙手上。他總是找不到地方放他的手。

■「一下子離你奔跑而去,下子又向著你奔跑而來」「而漫長的一生中,難得有一次是奔跑得恰到好處的。」「方向與時機,經常倒置錯亂的。」「該向你跑來的,她卻離你而去,該離開你的,卻又要奔跑而來。」

■去玩罷。去跟你妹妹玩,散散她的心。

■船肚劃破靜止的河水。水浪漫過來,輕輕鑽進石縫,打出一些泡沫。水帶著陰暗裡的骯髒又返回河心。

■失去了父親以後,母親的叮嚀總是細細顫顫的。入秋的蟬。

■那原是母親越洋電話的噪音。線上傳真不良。卡拉達,卡拉達,不斷地響著。

■愛情只是生命中的一次意外,竟把他弄成這個樣子。

■接上傳來剷雪的聲音。天色有了開朗的意思,只是太陽一直在雲層裡努力,從窗口望出去,好像一隻快熟未熟的煎蛋。

■在多義性的文脈中試圖以單一的視點去完成詮釋的工作,毋寧是....。

■他,此時此刻,正在泅渡著他的生命。正在演算著眼前的一到難題。

■只要能夠生活的地方,就可以好好活下去,....無事流眄風景原來要比生活本身重要。

■無事可做,其實是對精神最大的折磨。

■埋藏體內那團被壓迫的慾望隨時想蹦跳出來。他隱約了解這就叫告解。

■全世界,吃中國第一,吃苦也是中國第一。

■他看著悄悄溜進屋裡的陽光,感到生活本應這樣的簡單自然。

■任何事物,應該只有一個名詞來稱呼,一個動詞來敘述。這就足夠了。形容詞是多餘的,為了要烘托,其實它倒遮蔽了真相。他要學會尊重一個逗點和一個句號。副詞和驚嘆號,則應該庫封起來。

■人跟動物不同,動物的誕生都是一次性的完成,而人是歷史的動物,他是文化的產物。




內容簡介:(博客來)

如母親般的故鄉啊,曾是遊子心底最熨貼的溫柔。

何以最終只能聲聲低咽苦澀的鄉愁?

  

一度被迫滯居海外的郭松棻,無論就其政治思維與行動,或者是創作中極具現代主義美感的文學語言,都是台灣文學史上一抹秀異而特出的身影。



與家鄉母土遙遠隔閡的傷痕,為他的書寫帶來別樣的面貌。一如許多經歷過跨國離散經驗的流徙者,母國故鄉的記憶終成為生命中一再飄搖、迴盪的跫音,郭松棻部分創作也受到這樣的感召。



於是,來自故土的呼喚總是以充滿包容性的母者形象出現,多病而蒼白的少年則彷彿具現了那不能歸返的焦灼;這些雜糅了自身成長經驗與懷鄉情感的意象,都成為他作品裡鮮明、獨特的風格。



本書試圖以小說創作追索郭松棻的文學生命,並以此脈絡重新梳理他留下的小說作品,收錄多篇其早期書寫,以及貼近個人記憶與情感的創作。期望透過完整的輯錄與爬梳,呈現最純粹而文學的郭松棻。




作者簡介:

郭松棻



一九三八年生於台北市。父親為畫家郭雪湖。一九五八年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王懷和他的女人〉於台灣大學的《大學時代》。一九六一年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一九六三年,在台大外文系教授「英詩選讀」,一九六五年參加黃華成導演電影《原》的演出。一九六六年赴美進加州柏克萊大學念比較文學,一九六九年獲比較文學碩士。一九七一年放棄博士學位,投入保釣運動。其後於聯合國任職。一九八三年再度開始創作小說,以羅安達為筆名發表作品於《文季》,接著〈機場即景〉、〈奔跑的母親〉、〈月印〉、〈月嗥〉陸續發表於港台報章。出版有小說作品集《郭松棻集》、《雙月記》、《奔跑的母親》、《驚婚》、《落九花》;另著有《郭松棻文集──保釣卷》、《郭松棻文集──哲學卷》。二○○五年七月因中風病逝於紐約,享年六十七歲。